卷八十二

唐代:李大师、李延寿

  高丽 百济 新罗 勿吉 奚 契丹 室韦 豆莫娄 地豆干 乌洛侯 流求 倭

  盖天地之所覆载至大,日月之所照临至广。万物之内,生灵寡而禽兽多;两仪之间,中土局而殊俗旷。人寓形天地,禀气阴阳,愚智本于自然,刚柔系于水土。故霜露所会,风气所通,九川为纪,五岳作镇,此之谓诸夏,生其地者,则仁义所出;昧谷嵎夷,孤竹北户,限以丹徼紫塞,隔以沧海交河,此之谓荒裔,感其气者,则凶德行禀。若夫九夷、八狄,种落繁炽,七戎、六蛮,充牣边鄙,虽风土殊俗,嗜欲不同,至于贪而无厌,狠而好乱,强则旅拒,弱则稽服,其揆一也。

  秦皇鞭笞天下,黩武于遐方;汉武士马强盛,肆志于远略。匈奴已却,其国乃虚;天马既来,其人亦困。是知雁海龙堆,天所以绝夷夏也;炎方朔漠,地所以限内外也。况乎时非秦、汉,志甚嬴、刘,逆天道以求其功,殚人力而从所欲,颠坠之衅,固不旋踵。是以先王设教,内诸夏而外夷狄;往哲垂范,美树德而鄙广地。虽禹迹之东渐西被,不过海及流沙;《王制》之自北徂南,裁犹穴居交趾。岂非道贯三古,义高百代者乎!自魏至隋,市朝屡革,其四夷朝享,亦各因时。今各编次,备《四夷传》云。

  高句丽,其先出夫余。王尝得河伯女,因闭于室内,为日所照,引身避之,日影又逐,既而有孕,生一卵,大如五升。夫余王弃之与犬,犬不食;与豕,豕不食;弃于路,牛马避之;弃于野,众鸟以毛茹之。王剖之不能破,遂还其母。母以物裹置暖处,有一男破而出。及长,字之曰硃蒙。其俗言“硃蒙”者,善射也。夫余人以硃蒙非人所生,请除之。王不听,命之养马。硃蒙私试,知有善恶,骏者减食令瘦,驽者善养令肥。夫余王以肥者自乘,以瘦者给硃蒙。后狩于田,以硃蒙善射,给之一矢。硃蒙虽一矢,殪兽甚多。夫余之臣,又谋杀之,其母以告硃蒙,硃蒙乃与焉违等二人东南走。中道遇一大水,欲济无梁。夫余人追之甚急,硃蒙告水曰:“我是日子,河伯外孙,今追兵垂及,如何得济?”于是鱼鳖为之成桥,硃蒙得度。鱼鳖乃解,追骑不度。硃蒙遂至普述水,遇见三人,一著麻衣,一著衲衣,一著水藻衣,与硃蒙至纥升骨城,遂居焉。号曰高句丽,因以高为氏。其在夫余妻怀孕,硃蒙逃后,生子始闾谐。及长,知硃蒙为国王,即与母亡归之。名曰闾达,委之国事。

  硃蒙死,子如栗立。如栗死,子莫来立,乃并夫余。

  汉武帝元封四年,灭朝鲜,置玄菟郡,以高句丽为县以属之。汉时赐衣帻朝服鼓吹,常从玄菟郡受之。后稍骄,不复诣郡,但于东界筑小城受之,遂名此城为帜沟溇。“沟溇娄”者,句丽“城”名也。王莽初,发高句丽兵以伐胡,而不欲行,莽强迫遣之,皆出塞为寇盗。州郡归咎于句丽侯驺,严尤诱而斩之。莽大悦,更名高句丽,高句丽侯。光武建武八年,高句丽遣使朝贡。

  至殇、安之间,莫来裔孙宫,建寇辽东。玄菟太守蔡风讨之,不能禁。

  宫死,子伯固立。顺、和之间,复数犯辽东,寇抄。灵帝建宁二年,玄菟太守耿临讨之,斩首虏数百级,伯固乃降,属辽东。公孙度之雄海东也,伯固与之通好。

  伯固死,子伊夷摸立。伊夷摸自伯固时,已数寇辽东,又受亡胡五百余户。建安中,公孙康出军击之,破其国,焚烧邑落,降胡亦叛。伊夷摸更作新国。其后伊夷摸复击玄菟,玄菟与辽东合击,大破之。

  伊夷摸死,子位宫立。始位宫曾祖宫,生而目开能视,国人恶之。及长凶虐,国以残破。及位宫亦生而视人,高丽呼相似为“位“,以为似其曾祖宫,故名位宫。位宫亦有勇力,便鞍马,善射猎。魏景初二年,遣太傅、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文懿,位宫遣主簿、大加将数千人助军。正始三年,位宫寇辽西安平。五年,幽州刺史毋丘俭将万人出玄菟,讨位宫,大战于沸流。败走,俭追至赪岘,悬车束马登丸都山,屠其所都。位宫单将妻息远窜。六年,俭复讨之,位宫轻将诸加奔沃沮。俭使将军王颀追之,绝沃沮千余里,到肃慎南,刻石纪功。又刊丸都山、铭不耐城而还。其后,复通中夏。

  晋永嘉之乱,鲜卑慕容廆据昌黎大棘城,元帝授平州刺史。位宫玄孙乙弗利频寇辽东,廆不能制。

  弗利死,子钊代立。魏建国四年,慕容廆子晃伐之,入自南陕,战于木底,大破钊军。追至丸都。钊单马奔窜,晃掘钊父墓,掠其母妻、珍宝、男女五万余口,焚其室,毁丸都城而还。钊后为百济所杀。

  及晋孝武太元十年,句丽攻辽东、玄菟郡。后燕慕容垂遣其弟农伐句丽,复二郡。垂子宝以句丽王安为平州牧,封辽东、带方二国王,始置长史、司马、参军官。后略有辽东郡。

  太武时,钊曾孙琏始遣使者诣安东,奉表贡方物,并请国讳。太武嘉其诚款,诏下帝系名讳于其国。使员外散骑侍郎李敖拜琏为都督辽海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领东夷中郎将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。敖至其所,居平壤城,访其方事,云:去辽东南一千余里,东至栅城,南至小海,北至旧夫余,人户参倍于前魏时。后贡使相寻。岁致黄金二百斤、白银四百斤。时冯弘率众奔之,太武遣散骑常侍封拨诏琏,令送弘。琏上书称当与弘俱奉王化,竟不遣。太武怒,将往讨之。乐平王丕等议等后举,太武乃止。而弘亦寿为琏所杀。

  后文明太后以献文六宫未备,敕琏令荐其女。琏奉表云:女已出,求以弟女应旨。朝廷许焉,乃遣安乐王真、尚书李敷等至境送币。琏惑其左右之说,云朝廷昔与冯氏婚姻,未几而灭其国。殷鉴不远,宜以方便辞之。琏遂上书,妄称女死。朝廷疑其矫拒,又遣假散骑常侍程骏切责之,若女审死,听更选宗淑。琏云:“若天子恕其前愆,谨当奉诏。”会献文崩,乃止。至孝文时,琏贡献倍前,其报赐亦稍加焉。时光州于海中得琏遣诣齐使余奴等,送阙。孝文诏责曰:“道成亲杀其君,窃号江左,朕方欲兴灭国于旧邦,继绝世于刘氏。而卿越境外乡,交通篡贼,岂是籓臣守节之义?今不以一过掩旧款,即送还籓。其感恕思愆,祗承明宪,辑宁所部,动静以闻。”

  太和十五年,琏死,年百余岁。孝文举哀于东郊,遣谒者仆射李安上策赠车骑大将军、太傅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,谥曰康。又遣大鸿胪拜琏孙云使持节、都督辽海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领护东夷中郎将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。赐衣冠服物车旗之饰。又诏云遣世子入朝,令及郊丘之礼。云上书辞疾,遣其从叔升于随使诣阙严责之,自此,岁常贡献。正始中,宣武于东堂引见其使芮悉弗,进曰:“高丽系诚天极,累叶纯诚,地产土毛,无愆王贡。但黄金出夫余,珂则涉罗所产。今夫余为勿吉所逐,涉罗为百济所并。国王臣云惟继绝之义,悉迁于境内。二品所以不登王府,实两贼之为。”宣武曰:“高丽世荷上将,专制海外,九夷黠虏,实得征之。昔方贡之愆,责在连率。宜宣朕旨于卿主,务尽威怀之略,使二邑还复旧墟,土毛无失常贡也。”

  神龟中,云死,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。遣使策赠车骑大将军、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。又拜其世子安为镇东将军、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。正光初,光州又于海中执得梁所授安宁东将军衣冠剑珮,及使人江法盛等,送京师。

  安死,子延立。孝武帝初,诏加延使持节、散骑常侍、车骑大将军、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。天平中,诏加延侍中、骠骑大将军,余悉如故。

  延死,子成立。讫于武定已来,其贡使无岁不至。大统十二年,遣使至西魏朝贡。及齐受东魏禅之岁,遣使朝贡于齐。齐文宣加成使持节、侍中、骠骑大将军,领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如故。天保三年,文宣至营州,使博陵崔柳使于高丽,求魏末流人。敕柳曰:“若不从者,以便宜从事。”及至,不见许。柳张目叱之,拳击成坠于床下,成左右雀息不敢动,乃谢服,柳以五千户反命。

  成死,子汤立。乾明元年,齐废帝以汤为使持节、领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。周建德六年,汤遣使至周,武帝以汤为上开府仪同大将军、辽东郡公、辽东王。隋文帝受禅,汤遣使诣阙,进授大将军,改封高丽王。自是,岁遣使朝贡不绝。

  其国,东至新罗,西度辽,二千里;南接百济,北邻靺鞨,一千余里。人皆士著,随山谷而居,衣布帛及皮。土田薄瘠,蚕农不足以自供,故其人节饮食。其王好修宫室,都平壤城,亦曰长安城,东西六里,随山屈曲,南临浿水。城内唯积仓储器备,寇贼至日,方入固守。王别为宅于其侧,不常居之。其外复有国内城及汉城,亦别都也。其国中呼为三京。复有辽东、玄菟等数十城,皆置官司以统摄。与新罗每相侵夺,战争不息。

  官有大对卢、太大兄、大兄、小兄、竟侯奢、鸟拙、太大使者、大使者、小使者、褥奢、翳属、仙人,凡十二等,分掌内外事。其大对卢则以强弱相陵夺而自为之,不由王署置。复有内评、五部褥萨。人皆头著折风,形如弁,士人加插二鸟羽。贵者,其冠曰苏骨,多用紫罗为之,饰以金银。服大袖衫、大口袴、素皮带、黄革履。妇人裙襦加襈。书有《五经》、《三史》、《三国志》、《晋阳秋》。兵器与中国略同。及春秋校猎,王亲临之。税,布五疋、谷五石;游人则三年一税,十人共细布一疋。租,户一石,次七斗,下五斗。其刑法,叛及谋逆者,缚之柱,爇而斩之,籍没其家;盗则偿十倍,若贫不能偿者乐及公私债负,皆听评其子女为奴婢以偿之。用刑既峻,罕有犯者。乐有五弦、琴、筝、筚篥、横吹、箫、鼓之属,吹芦以和曲。每年初,聚戏浿水上,王乘腰辇、列羽仪观之。事毕,王以衣入水,分为左右二部,以水石相溅掷,喧呼驰逐,再三而止。俗洁净自喜,尚容止,以趋走为敬。拜则曳一脚,立多反拱,行必插手。性多诡伏,言辞鄙秽,不简亲疏。父子同川而浴,共室而寝。好歌舞,常以十月祭天,其公会衣服,皆锦绣金银以为饰。好蹲踞,食用俎机。出三尺马,云本硃蒙所乘马种,即果下也。风俗尚淫,不以为愧,俗多游女,夫无常人,夜则男女群聚而戏,无有贵贱之节。有婚嫁,取男女相悦即为之。男家送猪酒而已,无财聘之礼;或有受财者,人共耻之,以为卖婢。死者,殡在屋内,经三年,择吉日而葬。居父母及夫丧,服皆三年,兄弟三月。初终哭泣,葬则鼓舞作乐以送之。埋讫,取死者生时服玩车马置墓侧,会葬者争取而去。信佛法,敬鬼神,多淫祠。有神庙二所:一曰夫余神,刻木作妇人像;一曰高登神,云是其始祖夫余神之子。并置官司,遣人守护,盖河伯女、硃蒙云。

  及隋平陈后,汤大惧,陈兵积谷,为守拒之策。开皇十七年,上赐玺书,责以每遣使人,岁常朝贡,虽称籓附,诚节未尽。驱逼靺鞨,禁固契丹。昔年潜行货利,招动群小,私将弩手,巡窜下国,岂非意欲不臧,故为窃盗?坐使空馆,严加防守;又数遣马骑,杀害边人。恆自猜疑,密觇消息,殷勤晓示,许其自新。汤得书惶恐,将表陈谢。会病卒。

  子元嗣。文帝使拜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,袭爵辽东公,赐服一袭。元奉表谢恩,并贺祥瑞,因请封王。文帝优册为王。明年,率靺鞨万余骑寇辽西,营州总管韦世冲击走之。帝大怒,命汉王谅为元帅,总水陆讨之,下诏黜其爵位。时馈运不继,六军乏食,师出临渝关,复遇疾疫,王师不振。及次辽水,元亦惶惧,遣使谢罪,上表称“辽东粪土臣元”云云。上于是罢兵,待之如初。元亦岁遣朝贡。

  炀帝嗣位,天下全盛,高昌王、突厥启人可汗并亲诣阙贡献,于是征元入朝。元惧,蕃礼颇阙。大业七年,帝将讨元罪,车驾度辽水,止营于辽东地,分道出师,各顿兵于其城下。高丽出战多不利,皆婴城固守。帝令诸军攻之,又敕诸将,高丽若降,即宜抚纳,不得纵兵入。城将陷,贼辄言降,诸将奉旨,不敢赴机。先驰奏,比报,贼守御亦备,复出拒战。如此者三,帝不悟。由是食尽师老,转输不继,诸军多败绩,于是班师。是行也,唯于辽水西拔贼武厉逻,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还。九年,帝复亲征,敕诸军以便宜从事。诸将分道攻城,贼势日蹙。会杨玄感作乱,帝大惧,即日六军并还。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,高丽具知事实,尽锐来追,殿军多败。十年,又发天下兵,会盗贼蜂起,所在阻绝,军多失期。至辽水,高丽亦困弊,遣使乞降,因送斛斯政赎罪。帝许之,顿怀远镇受其降,仍以俘囚军实归。至京师,以高丽使亲告太庙,因拘留之。仍徵元入朝,元竟不至。帝更图后举,会天下丧乱,遂不复行。

  百济之国,盖马韩之属也,出自索离国。其王出行,其侍兒于后妊娠,王还,欲杀之。侍兒曰:“前见天上有气如大鸡子来降,感,故有娠。”王舍之。后生男,王置之豕牢,豕以口气嘘之,不死;后徙于马阑,亦如之。王以为神,命养之,名曰东明。及长,善射,王忌其猛,复欲杀之。东明乃奔走,南至淹滞水,以弓击水,鱼鳖皆为桥,东明乘之得度,至夫余而王焉。东明之后有仇台,笃于仁信,始立国于带方故地。汉辽东太守公孙度以女妻之,遂为东夷强国。初以百家济,因号百济。

  其国东极新罗,北接高句丽,西南俱限大海,处小海南,东西四百五十里,南北九百余里。其都曰居拔城,亦曰固麻城。其外更有五方:中方曰古沙城,东方曰得安城,南方曰久知下城,西方曰刀先城,北方曰熊津城。王姓余氏,号“于罗瑕”,百姓呼为“鞬吉支”,夏言并王也。王妻号“于陆”,夏言妃也。官有十六品:左平五人,一品;达率三十人,二品;恩率,三品;德率,四品;杅率,五品;奈率,六品。已上冠饰银华。将德,七品,紫带。施德,八品,皁带。固德,九品,赤带。季德,十品,青带。对德,十一品;文督,十二品,皆黄带。武督,十三品;佐军,十四品;振武,十五品;克虞,十六品,皆白带。自恩率以下,官无常员。各有部司,分掌众务。内官有前内部、谷内部、内掠部、外掠部、马部、刀部、功德部、药部、木部、法陪、后宫部。外官有司军部、司徒部、司空部、司寇部、点口部、客部、外舍部、绸部、日官部、市部,长吏三年一交代。都下有万家,分为五部,曰上部、前部、中部、下部、后部,部有五巷,士庶居焉。部统兵五百人。五方各有方领一人,以达率为之,方佐贰之。方有十郡,郡有将三人,以德率为之。统兵一千二百人以下,七百人以上。城之内外人庶及余小城,咸分隶焉。

  其人杂有新罗、高丽、倭等,亦有中国人。其饮食衣服,与高丽略同。若朝拜祭祀,其冠两厢加翅,戎事则不。拜谒之礼,以两手据地为礼。妇人不加粉黛,女辫发垂后,已出嫁,则分为两道,盘于头上。主似袍而袖微大。兵有弓箭刀槊。俗重骑射,兼爱坟史,而秀异者颇解属文,能吏事。又知医药、蓍龟,与相术、阴阳五行法。有僧尼,多寺塔,而无道士。有鼓角、箜篌、筝竽、篪笛之乐,投壶、樗蒲、弄珠、握槊等杂戏。尤尚奕棋。行宋《元嘉历》,以建寅月为岁首。赋税以布、绢、丝、麻及米等,量岁丰俭,差等输之。其刑罚,反叛、退军及杀人者,斩;盗者,流,其赃两倍征之;妇犯奸,没入夫家为婢。婚娶之礼,略同华俗。父母及夫死者,三年居服,余亲则葬讫除之。土田湿,气候温暖,人皆山居。有巨栗,其五谷、杂果、菜蔬及酒醴肴馔之属,多同于内地。唯无驼、骡、驴、羊、鹅、鸭等。国中大姓有八族,沙氏、燕氏、氏、解氏、真氏、国氏、木氏、苗氏。其王每以四仲月祭天及五帝之神。立其始祖仇台之庙于国城,岁四祠之。国西南,人岛居者十五所,皆有城邑。

  魏延兴二年,其王余庆始遣其冠军将军驸马都尉弗斯侯、长史余礼、龙骧将军、带方太守司马张茂等上表自通,云:“臣与高丽,源出夫余,先世之时,笃崇旧款。其祖钊,轻废邻好,陵践臣境。臣祖须,整旅电迈,枭斩钊首。自尔以来,莫敢南顾。自冯氏数终,余烬奔窜,丑类渐盛,遂见陵逼,构怨连祸,三十余载。若天慈曲矜,远及无外,速遣一将,来救臣国。当奉送鄙女,执扫后宫,并遣子弟,收圉外厩,尺壤疋夫,不敢自有。去庚辰年后,臣西界海中,见尸十余,并得衣器鞍勒。看之,非高丽之物。后闻乃是王人来降臣国,长蛇隔路,以阻于海。今上所得鞍一,以为实矫。”

  献文以其僻远,冒险入献,礼遇优厚,遣使者邵安与其使俱还。诏曰:“得表闻之无恙。卿与高丽不睦,至被陵犯,苟能顺义,守之以仁,亦何忧于寇雠也。前所遣使,浮海以抚荒外之国,从来积年,往而不反,存亡达否,未能审悉。卿所送鞍,比校旧乘,非中国之物。不可以疑似之事,以生必然之过。经略权要,已具别旨。”又诏曰:“高丽称籓先朝,供职日久,于彼虽有自昔之衅,于国未有犯令之愆。卿使命始通,便求致伐,寻讨事会,理亦未周。所献锦布海物,虽不悉达,明卿至心。今赐杂物如别。”又诏琏护送安等。至高丽,琏称昔与余庆有雠,不令东过。安等于是皆还,乃下诏切责之。五年,使安等从东莱浮海,赐余庆玺书,褒其诚节。安等至海滨,遇风飘荡,竟不达而还。

  自晋、宋、齐、梁据江左,亦遣使称籓,兼受拜封。亦与魏不绝。

  及齐受东魏禅,其王隆亦通使焉。淹死,子余昌亦通使命于齐。武平元年,齐后主以余昌为使持节、侍中、车骑大将军,带方郡公、百济王如故。二年,又人余昌为持节、都督东青州诸军事、东青州刺史。

  周建德六年,齐灭,余昌始遣使通周。宣政元年,又遣使为献。

  隋开皇初,余昌又遣使贡方物,拜上开府、带方郡公、百济王。平陈之岁,战船漂至海东耽牟罗国。其船得还,经于百济,昌资送之甚厚,并遣使奉表贺平陈。文帝善之,下诏曰:“彼国悬隔,来往至难,自今以后,不须年别入贡。”使者舞蹈而去。十八年,余昌使其长史王辩那来献方物。属兴辽东之役,遣奉表,请为军导。帝下诏,厚其使而遣之。高丽颇知其事,兵侵其境。余昌死,子余璋立。大业三年,余璋遣使燕文进朝贡。其年,又遣使王孝邻入献,请讨高丽。炀帝许之,命觇高丽动静。然余璋内与高丽通和,挟诈以窥中国。七年,帝亲征高丽,余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军期。帝大悦,厚加赏赐,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,与相知。明年,六军度辽,余璋亦严兵于境,声言助军,实持两端。寻与新罗有隙,每相战争。十年,复遣使朝贡。后天下乱,使命遂绝。

  其南,海行三月有耽牟罗国,南北千余里,东西数百里,土多麞鹿,附庸于百济。西行三日,至貊国千余里云。

  新罗者,其先本辰韩种也。地在高丽东南,居汉时乐浪地。辰韩亦曰秦韩。相传言秦世亡人避役来适,马韩割其东界居之,以秦人,故名之曰秦韩。其言语名物,有似中国人,名国为邦,弓为弧,贼为寇,行酒为行觞,相呼皆为徒,不与马韩同。又辰韩王常用马韩人作之,世世相传,辰韩不得自立王,明其流移之人故也。恆为马韩所制。辰韩之始,有六国,稍分为十二,新罗则其一也。或称魏将毋丘俭讨高丽破之,奔沃沮,其后复归故国,有留者,遂为新罗,亦曰斯卢。其人杂有华夏、高丽、百济之属,兼有沃沮、不耐、韩、灭之地。其王本百济人,自海逃入新罗,遂王其国。初附庸于百济,百济征高丽,不堪戎役,后相率归之,遂致强盛。因袭百济,附庸于迦罗国焉。传世三十,至真平。以隋开皇十四年,遣使贡方物。文帝拜真平上开府、乐浪郡公、新罗王。

  其官有十七等:一曰伊罚干,贵如相国,次伊尺干,次迎干,次破弥干,次大阿尺干,次阿尺干,次乙吉干,次沙咄干,次及伏干,次大奈摩干,次奈摩,次大舍,次小舍,次吉士,次大乌,次小乌,次造位。外有郡县。其文字、甲兵,同于中国。选人壮健者悉入军,烽、戍、逻俱屯营部伍。风俗、刑政、衣服略与高丽、百济同。每月旦相贺,王设宴会,班赉群官。其日,拜日月神主。八月十五日设乐,令官人射,赏以马、布。其有大事,则聚官详议定之。服色尚画素,妇人辫发绕颈,以杂彩及珠为饰。婚嫁礼唯酒食而已,轻重随贫富。新妇之夕,女先拜舅姑,次即拜大兄、夫。死有棺敛,葬送起坟陵。王及父母妻子丧,居服一年。田甚良沃,水陆兼种。其五谷、果菜、鸟兽、物产,略与华同。

  大业以来,岁遣朝贡。新罗地多山险,虽与百济构隙,百济亦不能图之也。

  勿吉国在高句丽北,一曰靺鞨。邑落各自有长,不相总一。其人劲悍,于东夷最强,言语独异。常轻豆莫娄等国,诸国亦患之。去洛阳五千里。自和龙北二百余里有善玉山,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,又北行七日至洛环水,水广里余,又北行十五日至太岳鲁水,又东北行十八日到其国。国有大水,阔三里余,名速末水。其部类凡有七种:其一号粟末部,与高丽接,胜兵数千,多骁武,每寇高丽;其二伯咄部,在粟末北,胜兵七千;其三安车骨部,在伯咄东北;其四拂涅部,在伯咄东;其五号室部,在拂涅东;其六黑水部,在安车骨西北,其七白山部,在粟末东南。胜兵并不过三千,而黑水部尤为劲健。自拂涅以东,矢皆石镞,即古肃慎氏也。东夷中为强国。所居多依山水。渠帅曰大莫弗瞒咄。国南有从太山者,华言太皇,俗甚敬畏之,人不得山上溲污,行经山者,以物盛去。上有熊罴豹狼,皆不害人,人亦不敢杀。地卑湿,筑土如堤,凿穴以居,开口向上,以梯出入。其国无牛,有马,车则步推,相与偶耕。土多粟、麦、穄,菜则有葵。水气碱,生盐于木皮之上,亦有盐池。其畜多猎,无羊。嚼米为酒,饮之亦醉。婚嫁,妇人服布裙,男子衣猪皮裘,头插武豹尾。俗以溺洗手面,于诸夷最为不洁。初婚之夕,男就女家,执女乳而罢。妒,其妻外淫,人有告其夫,夫辄杀妻而后悔,必杀告者。由是奸淫事终不发。人皆善射。以射猎为业。角弓长三尺,箭长尺二寸,常以七八月造毒药,傅矢以射禽兽,中者立死。煮毒药气亦能杀人。其父母春夏死,立埋之,冢上作屋,令不雨湿;若秋冬死,以其尸捕貂,貂食其肉,多得之。

  延兴中,遣乙力支朝献。太和初,又贡马五百匹。乙力支称:初发其国,乘船溯难河西上,至太沵河,沈船于水。南出陆行,度洛孤水,从契丹西界达和龙。自云其国先破高句丽十落,密共百济谋,从水道并力取高丽,遣乙力支奉使大国,谋其可否。诏敕:“三国同是籓附,宜共和顺,勿相侵扰。”乙力支乃还。从其来道,取得本船,泛达其国。九年,复遣使侯尼支朝。明年,复入贡。其傍有大莫卢国、覆钟国、莫多回国、库娄国、素和国、具弗伏国、匹黎尔国、拔大何国、郁羽陵国、库伏真国、鲁娄国、羽真侯国,前后各遣使朝献。太和十二年,勿吉复遣使贡楛矢、方物于京师。十七年,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余人朝贡。景明四年,复遣使侯力归朝贡。自此迄于正光,贡使相寻。尔后中国纷扰,颇或不至。兴和二年六月,遣石文云等贡方物。以至于齐,朝贡不绝。

  隋开皇初,相率遣使贡献。文帝诏其使曰:“朕闻彼土人勇,今来实副朕怀。视尔等如子,尔宜敬朕如父。”对曰:“臣等僻处一方,闻内国有圣人,故来朝拜。既亲奉圣颜,愿长为奴仆。”其国西北与契丹接,每相劫掠,后因其使来,文帝诫之,使勿相攻击。使者谢罪。文帝因厚劳之,令宴饮于前,使者与其徒皆起舞,曲折多战斗容。上顾谓侍臣曰:“天地间乃有此物,常作用兵意。”然其国与隋悬隔,唯粟末、白山为近。炀帝初,与高丽战,频败其众。渠帅突地稽率其部降,拜右光禄大夫,居之柳城。与边人来往,悦中国风俗,请被冠带,帝嘉之,赐以锦绮而褒宠之。及辽东之役,突地稽率其徒以从,每有战功,赏赐甚厚。十三年,从幸江都,寻放还柳城。李密遣兵邀之,仅而得免。至高阳,没于王须拔。未几,遁归罗艺。

  奚,本曰库莫奚,其先东部胡宇文之别种也。初为慕容晃所破,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。俗甚不洁净,而善射猎,好为寇抄。登国三年,道武亲自出讨,至弱水南大破之,获其马、牛、羊、豕十余万。帝曰:“此群狄诸种,不识德义,鼠窃狗盗,何足为患?今中州大乱,吾先平之,然后张其威怀,则无所不服矣。”既而车驾南迁,十数年间,诸种与库莫奚亦皆滋盛。及开辽海,置戍和龙,诸夷震惧,各献方物。文成、献文之世,库莫奚岁致名马、文皮。孝文初,遣使朝贡。太和四年,辄入塞内,辞以畏地豆干抄掠,诏书切责之。二十二年,入寇安州,时营、燕、幽三州兵数千人击走之。后复款附,每求入塞交易。宣武诏曰:“库莫奚去太和二十一年以前,与安、营二州边人参居,交易往来,并无欺贰。至二十二年叛逆以来,遂尔远窜。今虽款附,犹在塞表,每请入塞,与百姓交易。若抑而不许,乖其归向之心;信而不虑,或有万一之惊。交市之日,州遣士监之。”自此已后,岁常朝献,至武定已来不绝。齐受魏禅,岁时来朝。

  其后种类渐多,分为五部:一曰辱纥主,二曰莫贺弗,三曰契个,四曰木昆,五曰室得。每部俟斤一人为其帅。随逐水草,颇同突厥。有阿会氏,五部中最盛,诸部皆归之。每与契丹相攻击,虏获财畜,因遣使贡方物。

  契丹国,在库莫奚东,与库莫奚异种同类。并为慕容晃所破,俱窜于松漠之间。登国中,魏大破之,遂逃迸,与库莫奚分住。经数十年,稍滋蔓,有部落,于和龙之北数百里为寇盗。真君以来,岁贡名马。献文时,使莫弗纥何辰来献,得班飨于诸国之末。归而相谓,言国家之美,心皆忻慕,于是东北群狄闻之,莫不思服。悉万丹部、何大何部、伏弗郁部、羽陵部、日连部、匹洁部、黎部、吐六干部等各以其名马、文皮献天府。遂求为常,皆得交市于和龙、密云之间,贡献不绝。太和三年,高句丽窃与蠕蠕谋,欲取地豆干以分之。契丹旧怨其侵轶,其莫贺弗勿干率其部落,车三千乘、众万余口,驱徙杂畜求内附,止于白狼水东。自此岁常朝贡。后告饥,孝文听其入关市籴。及宣武、孝明时,恆遣使贡方物。熙平中,契丹使人初真等三十人还,灵太后以其俗嫁娶之际以青为上服,人给青两匹,赏其诚款之心,余依旧式朝贡。及齐受东魏禅,常不断绝。

  天保四年九月,契丹犯塞,文宣帝亲戎北讨。至平州,遂西趣长堑。诏司徒潘相乐帅精骑五千,自东道趣青山;复诏安德王韩轨帅精骑四千东趣,断契丹走路。帝亲逾山岭,奋击大破之,虏十余万口、杂畜数十万头。相乐又于青山大破契丹别部。所虏生口,皆分置诸州。其后复为突厥所逼,又以万家寄于高丽。

  其俗与靺鞨同,好为寇盗。父母死而悲哭者,以为不壮。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,经三年后,乃收其骨而焚之。因酌酒而祝曰:“冬月时,向阳食。若我射猎时,使我多得猪、鹿。”其无礼顽嚣,于诸夷最甚。

  隋开皇四年,率莫贺弗来谒。五年,悉其众款塞,文帝纳之,听居其故地。责让之,其国遣使诣阙,顿颡谢罪。其后,契丹别部出伏等背高丽,率众内附。文帝见来,怜之。上方与突厥和好,重失远人之心,悉令给粮还本部,敕突厥抚纳之。固辞不去。部落渐众,遂北徙,逐水草,当辽西正北二百里,依托纥臣水而居,东西亘三百里,分为十部。兵多者三千,少者千余。逐寒暑,随水草畜牧。有征伐,则曾帅相与议之,兴兵动众,合如符契。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统之,契丹杀吐屯而遁。大业七年,遣使朝,贡方物。

  室韦国,在勿吉北千里,去洛阳六千里。“室”或为“失”,盖契丹之类,其南者为契丹,在北者号为失韦。路出和龙千余里,入契丹国,又北行十日至啜水,又北行三日有善水,又北行三日有犊了山,其山高大,周回三百里。又北行三百余里,有大水名屈利,又北行三日至刃水,又北行五日到其国。有大水从北而来,广四里余,名奈水。国土下湿,语与库莫奚、契丹、豆莫娄国同。颇有粟、麦及穄。夏则城居,冬逐水草,多略貂皮。丈夫索发,用角弓,其箭尤长。女妇束发作叉手髻。其国少窃盗,盗一征三;杀人者责马三百匹。男女悉衣白鹿皮襦袴。有曲,酿酒。俗爱赤珠,为妇人饰,穿挂于颈,以多为贵。女不得此,乃至不嫁。父母死,男女众哭三年,尸则置于林树之上。

  武定二年四月,始遣使张乌豆伐等献其方物。迄武定末,贡使相寻。及齐受东魏禅,亦岁时朝聘。

  其后分为五部,不相总一,所谓南室韦、北室韦、钵室韦、深末怛室韦、大室韦,并无君长。人贫弱,突厥以三吐屯总领之。

  南室韦在契丹北三千里,土地卑湿,至夏则移向北。贷勃、欠对二山多草木,饶禽兽,又多蚊蚋,人皆巢居,以避其患。渐分为二十五部,每部有余莫弗瞒咄,犹酋长也。死则子弟代之,嗣绝则择贤豪而立之。其俗,丈夫皆被发,妇女盘发,衣服与契丹同。乘牛车,以蘧蒢为屋,如突厥氈车之状。度水则束薪为伐,或有以皮为舟者。马则织草为鞯,结绳为辔。匡寝则屈木为室,以蘧蒢覆上,移则载行。以猪皮为席,编木为藉,妇女皆抱膝坐。气候多寒,田收甚薄。无羊,少马,多猪、牛。与靺鞨同俗,婚嫁之法,二家相许竟,辄盗妇将去,然后送牛马为聘,更将妇归家,待有孕,乃相许随还舍。妇人不再嫁,以为死人之妻,难以共居。部落共为大棚,,人死则置其上。居丧三年,年唯四哭。其国无铁,取给于高丽。多貂。

  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,分为九部落,绕吐纥山而居。其部落渠帅号乞引莫贺咄。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。气候最寒,雪深没马。冬则入山居土穴,土畜多冻死。饶麞鹿,射猎为务,食肉衣皮,凿冰没水中而网取鱼鳖。地多积雪,惧陷坑阱,骑木而行,亻答即止。皆捕貂为业,冠以狐貂,衣以鱼皮。

  又北行千里至钵室韦,依胡布山而住,人众多北室韦,不知为几部落。用桦皮盖屋,其余同北室韦。

  从钵室韦西南四日行,至深末怛室韦,因水为号也。冬月穴居,以避太阴之气。

  又西北数千里至大室韦,径路险阻,言语不通。尤多貂及青鼠。

  北室韦时遣使贡献,余无至者。

  豆莫娄国,在勿吉北千里,旧北夫余也。在室韦之东,东至于海,方二千余里。其人土著,有居室仓库。多山陵广泽,于东夷之域,最为平敞。地宜五谷,不生五果。其人长大,性强勇谨厚,不冠抄。其君长皆六畜名官,邑落有豪帅。饮食亦用俎豆。有麻布,衣制类高丽而帽大。其国大人,以金银饰之。用刑严急,杀人者死,没其家人为奴婢。俗淫,尤恶妒者,杀之尸于国南山上,至腐,女家始得输牛马,乃与之。或言濊貊之地也。

  地豆干国,在室韦西千余里。多牛、羊,出名马,皮为衣服,无五谷,唯食肉酪。延兴二年八月,遣使朝贡,至于太和六年,贡使不绝。十四年,频来犯塞,孝文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。自后时朝京师,迄武定末,贡使不绝。及齐受禅,亦来朝贡。

  乌洛侯国,在地豆干北,去代都四千五百余里。其地下湿,多雾气而寒。入冬则穿地为室,夏则随原阜畜牧。多豕,有谷、麦。无大君长,部落莫弗,皆世为之。其俗,绳发皮服,以珠为饰。人尚勇,不为奸窃,故慢藏野积而无寇盗。好射猎。乐有箜篌,木槽革面而施九弦。其国西北有完水,东北流合于难水,其小水,皆注于难,东入海。又西北二十日行,有于巳尼大水,所谓北海也。

  太武真君四年来朝,称其国西北有魏先帝旧墟石室,南北九十步,东西四十步,高七十尺,室有神灵,人多祈请。太武遣中书侍郎李敞告祭焉,刊祝文于石室之壁而还。

  流求国,居海岛,当建安郡东。水行五日而至。土多山洞。其王姓欢斯氏,名渴刺兜,不知其由来有国世数也。彼土人呼之为可老羊,妻曰多拔茶。所居曰波罗檀洞,堑栅三重,环以流水,树棘为籓。王所居舍,其大一十六间,雕刻禽兽。多斗镂树,似橘而叶密,条纤如发之下垂。国有四五帅,统诸洞,洞有小王。往往有村,村有鸟了帅,并以善战者为之,自相树立,主一村之事。男女皆白纟宁绳缠发,从项后盘绕至额。其男子用鸟羽为冠,装以珠贝,饰以赤毛,形制不同。妇人以罗纹白布为帽,其形方正。织斗镂皮并杂毛以为衣,制裁不一。缀毛垂螺为饰,杂色相间,下垂小贝,其声如珮。缀珰施钏,悬珠于颈。织藤为笠,饰以毛羽。有刀槊、弓箭、剑铍之属。其处少铁,刀皆薄小,多以骨角辅助之。编纟宁为甲,或用熊豹皮。王乘木兽,令左右舆之,而导从不过十数人。小王乘机,镂为兽形。国人好相攻击,人皆骁健善走,难死耐创。诸洞各为部队,不相救助。两军相当,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,交言相骂,因相击射。如其不胜,一军皆走,遣人致谢,即共和解。收取斗死者聚食之,仍以髑髅将向王所,王则赐之以冠,便为队帅。

  无赋敛,有事则均税。用刑亦无常准,皆临事科决。犯罪皆断于鸟了帅,不伏则上请于王,王令臣下共议定之。狱无枷锁,唯用绳缚。决死刑以铁锥大如筋,长尺余,钻顶杀之,轻罪用杖。俗无文字,望月亏盈,以纪时节,草木荣枯,以为年岁。人深目长鼻,类于胡,亦有小慧。无君臣上下之节,拜伏之礼。父子同床而寝。男子拔去髭须,身上有毛处皆除去。妇人以黑黥手为虫蛇之文。嫁娶以酒、珠贝为聘,或男女相悦,便相匹偶。妇人产乳,必食子衣,产后以火自灸,令汗出,五日便平复。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,木汁为酢,米面为酒,其味甚薄。食皆用手。遇得异味,先进尊者。凡有宴会,执酒者必待呼名而后饮,上王酒者,亦呼王名后衔杯共饮,颇同突厥。歌呼蹋蹄,一人唱,众皆和,音颇哀怨。扶女子上膊,摇手而舞。其死者气将绝,辇至庭前,亲宾哭泣相吊。浴其尸,以布帛缚缠之,裹以苇席,衬土而殡,上不起坟。子为父者,数月不食肉。其南境风俗少异,人有死者,邑里共食之。有熊、豺、狼,尤多猪、鸡、无羊、牛、驴、马。厥田良沃,先以火烧,而引水灌,持一锸,以石为刃,长尺余,阔数寸,而垦之。宜稻、粱、禾、黍、麻、豆、赤豆、胡黑豆等。木有枫、栝、樟、松、楩、楠、枌、梓。竹、藤、果、药,同于江表。风土气候,与岭南相类。俗事山海之神,祭以肴酒。战斗杀人,便将所杀人祭其神。或依茂树起小屋,或悬髑髅于树上,以箭射之,或累石系幡,以为神主。王之所居,壁下多聚髑髅以为佳。人间门户上,必安兽头骨角。

  隋大业元年,海师何蛮等,每春秋二时,天清风静,东望依稀,似有烟雾之气,亦不知几千里。三年,炀帝令羽骑尉硃宽入海求访异俗,何蛮言之,遂与蛮俱往。同到流求国,言不通,掠一人而反。明年,复令宽慰抚之,不从。宽取其布甲而归。时倭国使来朝见之,曰:“此夷邪夕国人所用。”帝遣武贲郎将陈稜、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至高华屿,又东行二日到{句黾}鼊屿,又一日,便至流求。流求不从,稜击走之。进至其都,焚其官室,虏其男女数千人,载军实而还。自尔遂绝。

  倭国,在百济、新罗东南,水陆三千里,于大海中依山岛而居。魏时,译通中国三十余国,皆称子,夷人不知里数,但计以日。其国境,东西五月行,南北三月行,各至于海。其地势,东高西下。居于邪摩堆,则《魏志》所谓邪马台者也。又云:去乐浪郡境及带方郡并一万二千里,在会稽东,与儋耳相近。俗皆文身,自云太伯之后。计从带方至倭国,循海水行,历朝鲜国,乍南乍东,七千余里,始度一海。又南千余里,度一海,阔千余里,名瀚海,至一支国。又度一海千余里,名末卢国。又东南陆行五百里,至伊都国。又东南百里,至奴国。又东行百里,至不弥国。又南水行二十日,至投马国。又南水行十日,陆行一月,至邪马台国,即倭王所都。

  汉光武时,遣使入朝,自称大夫。安帝时,又遣朝贡,谓之倭奴国。灵帝光和中,其国乱,递相攻伐,历年无主。有女子名卑弥呼,能以鬼道惑众,国人共立为王。无夫,有二男子,给王饮食,通传言语。其王有宫室、楼观、城栅,皆持兵守卫,为法甚严。魏景初三年,公孙文懿诛后,卑弥呼始遣使朝贡。魏主假金印紫绶。正始中,卑弥呼死,更立男王。国中不服,更相诛杀,复立卑弥呼宗女台与为王。其后复立男王,并受中国爵命。江左历晋、宋、齐、梁,朝聘不绝。

  及陈平,至开皇二十年,倭王姓阿每,字多利思比孤,号阿辈鸡弥,遣使诣阙。上令所司访其风俗,使者言倭王以天为兄,以日为弟,天明时出听政,跏趺坐,日出便停理务,云委我弟。文帝曰:“此大无义理。”于是训令改之。王妻号鸡弥,后宫有女六七百人,名太子为利歌弥多弗利。无城郭,内官有十二等:一曰大德,次小德,次大仁,次小仁,次大义,次小义,次大礼,次小礼,次大智,次小智,次大信,次小信,员无定数。有军尼一百二十人,犹中国牧宰。八十户置一伊尼翼,如今里长也。十伊尼翼属一军尼。其服饰,男子衣裙襦,其袖微小;履如屦形,漆其上,系之脚。人庶多跣足,不得用金银为饰。故时,衣横幅,结束相连而无缝,头亦无冠,但垂发于两耳上。至隋,其王始制冠,以锦彩为之,以金银镂花为饰。妇人束发于后,亦衣裙襦,裳皆有襈。扦竹聚以为梳。编草为荐,杂皮为表,缘以文皮。有弓、矢、刀、槊、弩、、斧,漆皮为甲,骨为矢镝。虽有兵,无征战。其王朝会,必陈设仪仗,奏其国乐。户可十万。俗,杀人、强盗及奸,皆死;盗者计赃酬物,无财者,没身为奴;自余轻重,或流或杖。每讯冤狱,不承引者,以木压膝;或张强弓,以弦锯其项。或置小石于沸汤中,令所竞者探之,云理曲者即手烂;或置蛇甕中,令取之,云曲者即螫手。人颇恬静,罕争讼,少盗贼。乐有五弦、琴、笛。男女皆黥臂,点面,文身。没水捕鱼。无文字,唯刻木结绳。敬佛法,于百济求得佛经,始有文字,知卜筮,尤信巫觋。每至正月一日,必射戏饮酒,其余节,略与华同。好棋博、握槊、樗蒱之戏。气候温暖,草木冬青。土地膏腴,水多陆少。以小环挂鸬鹚项,令入水搏鱼,日得百余头。俗无盘俎,藉以槲叶,食用手餔之。性质直,有雅风。女多男少,婚嫁不取同姓,男女相悦者即为婚。妇入夫家,必先跨火,乃与夫相见。妇人不淫妒。死者敛以棺郭,亲宾就尸歌舞,妻子兄弟以白布制服。贵人三年殡,庶人卜日而痤。及葬,置尸船上,陆地牵之,或以小舆。有阿苏山,其石无故火起接天者,俗以为异,因行祭祷。有如意宝珠,其色青,大如鸡卵,夜则有光,云鱼眼睛也。新罗、百济皆以倭为大国,多珍物,并仰之,恆通使往来。

  大业三年,其王多利思比孤遣朝贡,使者曰:“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,故遣朝拜,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。”国书曰:“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,无恙。”云云。帝览不悦,谓鸿胪卿曰:“蛮夷书有无礼者,勿复以闻。”明年,上遣文林郎裴世清使倭国,度百济,行至竹岛,南望耽罗国,经都斯麻国,迥在大海中。又东至一支国,又至竹斯国。又东至秦王国,其人同于华夏,以为夷洲,疑不能明也。又经十余国,达于海岸。自竹斯国以东,皆附庸于倭。倭王遣小德何辈台从数百人,设仪仗,鸣鼓角来迎。后十日,又遣大礼哥多毗从二百余骑,郊劳。既至彼都,其王与世清。来贡方物。此后遂绝。

  论曰:广谷大川异制,人生其间异俗,嗜欲不同,言语不通,圣人因时设教,所以达其志而通其俗也。九夷所居,与中夏悬隔,然天性柔顺,无横暴之风,虽绵邈山海,而易以道御。夏、殷之世,时或来王。暨箕子避地朝鲜,始有八条之禁,疏而不漏,简而可入,化之所感,千载不绝。今辽东诸国,或衣服参冠冕之容,或饮食有俎豆之器,好尚经术,爱乐文史,游学于京都者,往来继路,或没世不归,非先哲之遗风,其孰能致于斯也?故孔子曰:“言忠信,行笃敬,虽蛮貊之邦行矣。”诚哉斯言。其俗之可采者,岂楛矢之贡而已乎?自魏迄隋,年移四代,时方争竞,未遑外略。洎开皇之末,方征辽左,天时不利,师遂无功。二代承基,志苞宇宙,频践三韩之地,屡发千钧之弩。小国惧亡,敢同困兽,兵不载捷,四海骚然,遂以土崩,丧身灭国。兵志有之曰:“务广德者昌,务广地者亡。”然辽东之地,不列于郡县久矣,诸国朝正奉贡,无阙于岁时。二代震而矜之,以为人莫己若,不能怀以文德,遽动干戈,内恃富强,外思广地,以骄取怨,以怒兴师,若此而不亡,自古未闻也。然四夷之戒,安可不深念哉!其豆莫娄、地豆干、乌洛侯,历齐周及隋,朝贡遂绝,其事故莫显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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部分译文

  高句丽,先祖来自夫余。夫余国王曾得到河伯的女儿,便关闭在房内,因被太阳照射,她抽身躲避,太阳光又追逐她,不久怀有身孕,生下一蛋,大如五个头。夫余国王把他扔给狗,狗不吃;扔给小猪,小猪不吃;扔在路上,牛马躲避他;扔在田野上,好多鸟用羽毛包住他。夫余国王剖开这个蛋,没能打破,于是还给他的母亲。母亲用物品裹住放在温暖的地方,有一个男孩破蛋而出。长大后,给他起名字叫朱蒙。这个地方的方言“朱蒙”,就是擅长射箭的意思。夫余国的人认为朱蒙不是人生下来的,请求除掉他。国王没有答应,让它饲养马。朱蒙私下测试,知道马的好坏,好马减食让它变瘦,劣马吃好饲养让它变肥。夫余王把肥马留给自己乘骑,把瘦马送给朱蒙,后来在田野狩猎,因朱蒙擅长射箭,给他一支箭。朱蒙虽然只有一箭,但箭发而死的野兽很多。夫余国的大臣,又密谋杀害他,他母亲告知朱蒙,朱蒙就与焉违等二人向东南逃去。半路上碰到一条大河,想渡河又没有桥梁。夫余国人追得很急,朱蒙对水说:“我是太阳的孩子,河伯的外孙,现在兵快到,如何渡过河去?”于是鱼鳖为他架成桥,朱蒙得以渡河。鱼鳖分开,追兵不能渡河。朱蒙便到达普述水,遇见三个人,一个穿着麻布衣服,一人穿着僧衣,一人穿着水草衣,和朱蒙一起到纥升骨城,就在那里居住下来。号称高句丽,就用高做姓氏。他在夫余国的妻子怀孕,朱蒙逃走后,生了儿子始闾谐。长大后,得知朱蒙做了国王,就和他母亲逃走,与朱蒙归到一处。名字叫闾达,把国事交付给他。

  朱蒙死后,儿子如粟即位。如粟死后,儿子莫来即位,吞并了夫余国。

  汉武帝元封四年,灭掉朝鲜,设置玄菟郡,把高句丽作为县归属玄菟郡。汉时赏赐衣巾朝服鼓吹,常随着玄菟郡受赏。后来慢慢地放纵起来,不再到郡里去,只在东部边境建造小城来接受封赏,于是命名此城为帻沟氵娄。“沟..”是高丽“城”的叫法。王莽初年,征调高句丽的军队讨伐胡人,但不想去,王莽强行驱使,都逃出关塞做了寇盗。州郡归罪于句丽侯,严尤诱骗杀了他。王莽大喜。改名高句丽、高句丽侯。光武帝建武八年,高句丽派使者入朝进贡。

  到汉殇帝、汉安帝年间,莫来后世孙子宫,多次骚扰辽东。玄菟太守蔡风征讨,不能禁止。

  宫死后,儿子伯固即位。顺帝、和帝年间,又多次侵犯辽东,偷盗掠夺。汉灵帝建宁二年(169),玄菟太守耿临讨伐,斩首数百名,伯固于是投降,临属辽东。公孙度称雄海东时,伯固和他往来友好。

  伯固死后,儿子伊夷摸即位。伊夷摸从伯固时起,便已多次侵犯辽东,又接纳逃亡的胡人五百多户。建安年间,公孙康发兵攻打他,攻克国都,焚烧城池,降服的胡人也反叛。伊夷摸另建新国。之后伊夷摸又攻打玄菟,玄菟郡与辽东联合攻打他,大败伊夷摸。

  伊夷摸死后,儿子位宫即位,原先位宫的曾祖父宫,生下来眼睛张开能看东西,国人讨厌他。长大后凶狠暴虐,国家因他灭亡。到位宫出生时也是生出来就能看人,高丽人把相似称作“位”,认为他很像曾祖父宫,所以叫位宫。位宫也很勇猛,熟习鞍马,擅长射猎。魏明帝景初二年(238),派太傅、司马宣王率众讨伐公孙文懿,位宫派主簿、大加带领数千人协助军队。魏齐王正始三年(242),位宫侵犯辽西安平。正始五年,幽州刺史母丘俭带领万人从玄菟郡出发,讨伐位宫,在沸流双方大战。兵败逃走,母丘俭追到赤见岘,停车勒马登上丸都山,屠杀他所居都城百姓。位宫只带着妻子与儿女向远方奔逃。正始六年,母丘俭再次讨伐他,位宫减少所带物品逃亡沃沮。母丘俭让将军王颀追赶他,穿越沃沮地界一千多里,到肃慎南边,刻石记功。又在丸都山刻石,在不耐城刻字而回。以后又通好中原。

  晋永嘉之乱时,鲜卑慕容蝅占据昌黎大棘城,元帝授他为平州刺史。位宫的玄孙乙弗利频频骚扰辽东,慕容蝅不能禁止。

  乙弗利死后,儿子钊代而即位。魏建国四年,慕容蝅的儿子慕容晃攻打他,从南陕进军,大战于木底,大败钊的军队,追到丸都。钊单枪匹马逃窜,慕容晃挖掘钊父亲的坟墓,掠夺他的母亲、妻子、珍宝、男女五万多口,焚烧宫室,破坏丸都城而还。钊后来被百济杀死。

  到晋孝武帝太元十年,高句丽攻打辽东。玄菟慕容重派他的弟弟慕容农征伐高丽,收复二郡。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任命句丽王安为平州牧,封辽东,带方二国君主,开始设置长史、司马、参军官。后来大概设有辽东郡。

  太武帝时,钊的曾孙琏开始派使者到安东去。上奏表进贡地方特产,并且请求国家讳称。太武帝嘉奖他的诚心,下诏给他的国家赐下帝系、名讳。派员外散骑侍郎李敖授琏为都督辽海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领东夷中郎将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。李敖到达他那个地方,住在平壤城,询问地方事务,说“:距辽东南一千多里,东到栅城,南到小海,北到昔日的夫余,户口是前魏时的三倍。”以后进贡使臣接连不断,每年送上黄金二百斤,白银四百斤。当时冯弘率领部下投奔太武帝,太武帝派散骑常侍封拨诏令琏,让他护送冯弘。琏上书言称应当和冯弘都享受君王的德化,竟然不送。太武大怒,准备去讨伐他。乐平王丕商议稍待一段时间后再发兵,太武才作罢。而冯弘不久也被琏杀害。

  后来文明太后以献文帝六宫不完备为由,诏令琏进献他的女儿。琏上表章说:女儿已经出嫁,请求以弟弟的女儿响应圣旨。朝廷答应了,就派安乐王真、尚书李敷等到国家送上聘礼。琏被身边人的言论迷惑,说朝廷过去和冯氏结为婚姻,不久便灭掉他的国家。前人之鉴不远,应该见机辞掉。琏就上书皇帝,假称女儿已死。朝廷怀疑他借故拒绝,又派假散骑常侍程骏严厉责备他,如果女儿确实已死,允许另选宗族淑女。琏说:“如果天子宽恕以前的过错,必定恭敬地接受诏令。”恰巧献文帝死去,才不讲这事。到孝文帝时,琏进贡的物品比以前加倍,朝廷的回报赏赐也慢慢地增加。当时光州在海上抓获琏派到齐朝的使者余奴等,送到宫中。孝文帝下诏责备说:“萧道成杀死自己的君主,私自在江左称号。我正想在过去邦国的土地上复兴已经灭亡的国家,使世代中断的刘氏延续下去。而你偷越国境到达外乡,结交通好篡位逆贼,难道是藩国臣子坚守忠节的行为吗?现在不让一次过失掩盖过去的真诚,发送回国。要感念宽恕反思过错,恭敬承受英明法令,安宁自己领导的地区,讯息及时上报。”

  孝文帝太和十五年,琏死去,活了一百多年。孝文帝在东郊致哀,派谒者仆射李安上封赠车骑大将军、太傅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,谥号康。又派大鸿胪授琏的孙子云为使持节,都督辽海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领护东夷中郎将、辽东郡公,高句丽王。赏赐衣帽服饰车旗装饰等物品。又诏令云送太子到朝中,让他到郊野行谒见的礼节。云上书称病,派他的从叔升于随使者到宫中去。严厉责备他。从此,每年都进贡献礼。正始年间,宣武在东堂召见高丽使者芮悉弗,进谏说“:高丽确实在天的尽头,历代淳朴忠诚,物产虽然都是土地上的五谷桑麻,却从来不少进贡。而黄金出自夫余,像玉的美石是涉罗出产。现在夫余被勿吉驱逐,涉罗被百济吞并。国王臣云考虑到断续的礼义,全部迁到境内。两种物品之所以不进王府,实是两个贼人做的结果。”宣武帝说:“高丽世代担当上将,在海外独断独行,九夷狡猾,实在应该征讨。过去地方物品进贡中断,过错地统率。应该宣告我的话给您的主人,务必竭尽威镇安抚的策略,使两个邑区回到旧地,地方所产物品不要中断经常进贡。”

  神龟年间,云死去,灵太后为他在东堂致哀。派遣使臣封赠他为车骑大将军,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。又授他的太子安为镇东将军、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丽王。正光初年,光州又在海上抓到梁朝君主授予安宁东将军的衣冠..,以及使臣江法盛等,送到京城。

  安死后,儿子延即位。孝武帝初年,诏令提升延为使持节、散骑常侍、车骑大将军、领护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、高句丽王。天平年间,诏令提升延为侍中、骠骑大将军,其余都和以前一样。

  延死后,儿子成即位,直至武定以前,进贡使臣没有一年不到。西魏文帝大统十二年(546),派遣使臣到西魏进贡,到齐接受东魏禅让那年,派遣使臣到齐进贡,齐文宣帝任命成为使持节侍中、骠骑大将军,领东夷校尉、辽东郡公,高丽王和过去一样。天保三年(552),文宣帝到营州,派博陵人崔柳出使高丽,寻求西魏末年被流放的人。嘱咐崔柳说“:如果不答应,可以随机行事。”到高丽,得不到允许。崔柳瞪眼大声呵斥,用拳把成打落在床下,成身边的人气力微弱不敢动,于是道歉服从。崔柳带走五千户复命。

  成死后,儿子汤即位。乾明元年(560),齐废帝任命汤为使持节、领东夷校尉、辽东公、高丽王。北周建德六年(577),汤派使臣到北周,武帝任命汤为上开府仪同大将军、辽东郡公、辽东王。隋文帝接受禅让后,汤派遣使者到京城去。提升为大将军,改封高丽王。从此,每年派使臣进贡不断。

  高丽国,东到新罗,西越过辽,东西二千里;南连百济,北邻....,南北一千多里。国人世代都居住在此地,顺着山谷居住,穿布帛和皮。土地贫薄,养蚕种地不够供应自己,所以他们的人节约饮食。国王喜爱修建宫室,在平壤建都,也叫长安城,东西有六里,沿着山谷弯曲,南临氵贝水。城内只堆集仓库储放武器装备,盗贼来到时,才入城坚守。国王另外在城旁边建造住宅,不常居住。此外还有国内城与汉城,也都是别都。当时国内人称做三京。还有辽东、玄菟等几十个城,都设置官员来管辖。与新罗国之间常常互相侵犯掠夺,战争不止。

  官职有大对卢、太大兄、大兄、小兄、竞侯奢、乌拙、太大使者、大使者、小使者、褥奢、翳属、仙人,总共十二个等级,分别掌管内外事务。大对卢的职位是以强弱互相侵犯夺取而自己任命,不通过国王安排。还有内评,五部祷萨。人们都是头戴折风,形状像弁,官员多插上两根鸟羽。显贵的人,他们的冠叫苏骨,多用紫色丝制成,用金银装饰。穿大袖衫,大口裤,白皮带、黄革鞋。妇女裙襦加边缘。书有《五经》、《三史》、《三国志》、《晋阳秋》。兵器和中原大致相同。春秋两季围猎时,国王亲自到场。税收,布五疋,谷子五石;流动人口,就三年交一次税,十人总共细布一疋。租是每户一石,差一点的七斗,最可下的五斗。国家刑法,叛乱以及密谋造反的,绑在柱子上,焚烧后斩掉。户口册上注销他的家。偷盗偿还十倍,如果贫穷不能偿还的,乐意通过私债公付,都听凭他的子女变为奴婢来偿还。用刑既然很严厉,很少有犯法的。乐器有五弦、琴、筝、筚篥、横吹、箫、鼓之类,吹芦苇以配合曲。每年开始,都在氵贝水上嬉戏,国王乘腰..,排列旌旗观看。国王把衣服扔到水中,分成左右两部分,用水石互相氵平溅投掷。喊叫追逐,再三而止。风俗上,喜欢洁净,崇尚容貌,把快步走看作尊敬。拜见时就拉一只脚,站立时多反拱手,走路时一定叉手。性情大多奇异内向,言语浅陋污秽,不管亲疏。父子同河洗澡,同室睡觉。爱好歌舞,经常用以在十月祭天。公共场合的衣服,都用锦纟肃金银作为装饰。好蹲踞,吃饭时用砧板,出产一种三尺长的马,说来源于朱蒙乘坐的马种,就是说果子降世。风俗崇尚淫乱,不因此羞愧,民间多放荡的女子,男人没有固定的妻子,夜间男女成群聚集在一起戏乐,没有贵贱的分别。有婚姻嫁娶,男女相爱的就结为夫妻。男方只送猪酒而已,没有拿钱作聘礼的仪式;有接受财物的,人们都看不起,认为是卖婢女。死人,灵柩停放在屋里,过三年,选择吉日安葬。为父母及丈夫居丧,服孝都是三年,兄弟是三月。最初和最后哭泣,埋葬时则敲鼓跳舞吹乐相送。埋葬后,拿死者生前衣服物品车马放在墓侧,参加葬礼的人争夺取走。相信佛法,敬事鬼神,有很多滥设的祠庙。有二所神庙:一个叫夫余神,把木头刻成妇女像;一个叫高登神,说是他的始祖夫余神的儿子。都设置官署,派人守护。所敬之神大概是河伯女、朱蒙。

  隋平定陈朝后,汤很害怕,陈列部队积蓄粮食,做出守卫抵御的打算。开皇十七年(597),皇帝赐下玺书,批评高丽常派使臣,每年进贡,虽然称为藩国附民,忠诚的礼节还未完备。驱赶....,限制契丹。当年秘密地经营财物,招集动员众人,私下带领弓箭手,巡窜诸侯国,难道不是不怀好意,故意成为盗贼的吗?坐镇空馆,严加看守;又多次派遣兵马,杀害边境人士。常常自相猜疑,密密地打探消息,勤勤恳恳地晓谕,准允他们改过自新。

  儿子元继位。文帝派使者授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。荫袭爵位辽东公,赐朝服一套。元呈奏表章谢恩,并祝贺国家祥瑞,就此请封为王。文帝戏谑地册封他为王。第二年,率领....一万多骑兵侵犯辽西,营州总管韦世冲被攻击逃走。皇帝大怒,命令汉王谅为元帅,率领大军、讨伐高丽王元,下诏免去他的爵位。当时军队的供给跟不上,六军无粮食,军队出临渝关,又碰上传染病,军队士气不振作。等军队驻扎在辽水时,元也惊惶害怕,派遣使者谢罪,上奏表称“辽东粪土臣元”等等。皇帝于是休兵,对待他和以前一样,元也常常派使臣入朝进贡。

  炀帝即位后,天下整个兴盛,高昌王、突厥启人可汗都亲自到京城进贡,于是征召元入朝。元害怕,蕃人礼节颇不齐全。大业七年(611),帝准备讨伐罪人元,车驾渡过辽水,在辽东扎营下寨。分路出军,都将士兵停顿在高句丽城下。高丽出城迎敌多不顺利,都围绕京城牢固守卫。皇帝令各军攻打元,又诏令各将领,高丽如果投降,就应该安抚接纳,不得放任士兵入城。城将陷落时,反贼就说投降,各将领遵奉皇上旨意,不敢进城。首先骑马奏请皇上,等到回报后,反贼防守抵御也准备好了,便又出城应战。像这样三次,皇帝没有明白过来。因此粮食吃完军队疲劳,运输跟不上,各军都有败仗,于是班师回朝。这一趟,只在辽水西攻取反贼武万逻,设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回。九年,皇上又带兵亲征,下令各军可以随时机行事。各将领分路进攻,反贼形势一天比一天窘迫。赶上杨玄感叛乱,皇帝很害怕,当天六军同时还京。兵部侍郎斛斯政逃到高丽,高丽全部了解真实情况,出动全部精锐部队追击,皇帝军队多败。十年,又征发全国兵力,赶上各地盗贼蜂起,军队受阻,大多延误日期。到辽水,高丽也因窘困疲惫,派遣使者请求投降,于是送斛斯政赎罪,皇帝答应他,停在怀远镇接受他投降,仍旧以俘虏囚徒充实而归。到京城,用高丽的使节亲自告于太庙,就拘留了他。仍然征召元入朝,元竟然不到。皇帝又打算攻取,赶上天下丧乱,于是不再去攻打。

  契丹国在库莫奚东,与库莫奚不同种而同类。因被慕容晃打败,都躲藏在松漠之间。登国年间,魏打败契丹,于是逃散,与库莫奚分开居住。经过数十年,稍有繁衍,有部落群体。在和龙北数百里的地方做盗贼。真君以来,每年进贡名贵马匹。献文时,派莫弗纥何辰来中原进献,受到在诸国之后酒食招待的礼遇。归国后互相告知,称中国美好,内心都很向往倾慕,东北各狄族部落听说后,无不想到归附。悉万丹部、何大何部、伏弗郁部、羽陵部、日连部、匹洁部、黎部、吐六干部等都拿他们的名马花皮进献京都。于是请求经常往来,都得以在和龙、密云之间集市交易,上贡进献一直不断。魏太和三年(479),高句丽私下与蠕蠕国商议,想夺取地豆干瓜分。契丹过去恨高句丽突袭自己,由莫贺弗勿干率领他的部落,三千辆车,万口人,驱赶各种牲畜来内地要求归附,停在白狼水东边。从此每年向朝廷进贡。后逢饥荒,孝文帝准许他们入关内购买粮食。到宣武帝、孝明帝时,常派使者进贡地方特产。孝明帝熙平年间,契丹使者初真等三十人回国,灵太后依照他们在嫁娶时以青..为上等服装的习俗,每人给青..两匹,赏赐他们诚恳奉朝,其他仍依以前惯例进贡。到齐朝接受东魏禅位,常常进贡不断。

  北齐宣帝天保四年(553)九月,契丹进犯边塞,文宣帝亲自着甲北伐,到平州,挖通向西的漫长壕沟。诏令司徒潘相乐率精锐骑兵五千,从东路奔赴青山;又诏令安德王韩轨率四千精锐骑兵向东开拔,断绝契丹国逃路。文宣帝亲自越过山岭,奋力击敌,大败契丹,俘虏十多万人、各类牲畜十万头。潘相乐又在青山大败契丹另外部队。所俘的契丹人,都分开安置在各州。之后,契丹又被突厥逼迫,以万余家寄居高丽。

  契丹国风俗与....相同,喜做盗贼。父母死去而悲伤哭泣的人,被认为不豪壮。只把尸体放在山树上面,经过三年后,才收取尸骨焚烧掉。同时斟酒祝辞说“:冬月季节,向着太阳而食,如果我打猎时,让我多得些猪、鹿。”他们缺乏礼义廉耻,顽固愚悍,在各夷族中最严重。

  隋朝文帝开皇四年(584),契丹率莫贺弗来拜见。开皇五年,集合他们的人民叩关,文帝接纳了他们,允许他们居住在老地方。开皇六年,契丹各部族互相攻打,很长时间没有结束。又与突厥发生冲突,高祖派使者责怪他们,契丹派遣使者到京城,叩头请罪。之后,契丹其他部族出伏等背叛高丽,率众归附。文帝见他们来归附,怜爱他们。皇上刚与突厥和好,担心失去远方之人的支持,下令供给粮草全部归还本部,命突厥抚慰接纳他们。坚决拒绝前往。部落逐渐增多,于是向北迁移,跟随水草,对着辽西正北二百里,靠讠乇纥臣水居住,东西有(五百里,南北有三)百里,分为十个部族。军队较多的有三千人,少的千余人。随寒暑变化和有水草的地方放牧牲畜。有战争,便由酋领互相商议,发动士兵,之间配合如同符契。突厥沙钵略可汗派吐屯潘垤统领契丹,契丹杀死吐屯后逃跑。炀帝大业七年(611),派使入朝,进贡地方物产。

  流求国在海岛中,正对建安郡东,水路五天便到。土地上有很多山洞。国王姓欢斯氏,名字叫渴棘兜,不知道他们国家有多少个世代相传。那个地方的人喊他叫可老羊,妻子叫多拔茶。居处称为波罗檀洞,壕洞栅栏有三层,周围有流水,种植树木和荆刺做篱笆。国王居住的房舍,面积十六间房,雕刻有禽兽。有很多斗镂树,似橘树而叶子茂密,枝条纤细好像头发下垂。国家有四五个将帅,统领各个山洞,洞有小王。往往设立村庄,各村有鸟了帅,都让善战的人充任,自己设立,主管一村的事情。男女都用白..绳扎束头发,从脖子后边盘绕到前额。男子用鸟的羽毛做帽子,装饰上珠贝,配饰上红色毛,形状不同。妇女用罗纹白布做帽子,形状是方正的。编织斗镂树皮与杂色毛做衣服,制作剪裁不一样。缝缀垂螺做装饰,不同颜色相杂,下面垂挂小贝壳,发出的声音好像玉佩。缀合上..、钏,在脖子上挂上珠子。编织藤条做斗笠,配饰上毛羽。有刀矛肖、弓箭、剑铍之类的武器。那个地方缺少铁,刀都很薄小,多用骨角辅助。用苎麻编成盔甲,或者用熊豹皮。国王乘坐木制野兽,让左右抬着他,而随从不过十多人。小王乘坐木机,刻成野兽形。国中人民喜好互相攻杀,人人都很勇猛雄健,善于奔跑,不轻易死亡,能经受伤碰。各山洞都建立部队,之间不互相援助。两军对仗,三五个勇敢的人走上前去跳着叫嚷,交口对骂,于是互相射箭,如果不能取胜,整个军队都退走,派人致歉,便又和解。收集那些战死者的尸体聚众分吃,还把髑髅送到国王住处,国王则赏赐他帽子,便做军队领帅。

  没有征敛赋税,有事就平均出税。施刑也没有固定的标准,都临时裁决。犯罪的事都让鸟了帅裁断,不服判决就上诉给国王,国王令臣子共同商议裁定。牢狱中没有枷锁,只用绳缚。判处死刑的用粗如筋、一尺多长的铁锥,钻破头顶杀死。轻罪用杖打。民间没有文字,遥望月亮的圆缺,来记时节变化;草木的枯荣,为年岁交替。人深眼窝长鼻子,像北方胡人,也稍有才智。没有君臣上下拜见叩头的礼节。父与子同床休息。男人拔掉胡须,身上有毛的地方都除掉。妇女用黑墨在手上刻成虫蛇的花纹。男女婚嫁用酒、珠贝作为聘礼。有时男女相爱,便成配偶。妇女产乳,一定给子女吃,产育后用火艾自灼,让汗出来,五天就恢复。用木槽暴晒海水做盐,木汁做醋,米面为酒,味道很淡。吃饭都用手抓。碰到不同品味,先进奉给尊者。大凡碰到宴会,斟酒的人一定要等到喊名字后再喝,给国王敬酒,也要喊国王的名字后才衔杯同饮。很像突厥族。歌唱踢脚,一人领唱,众人皆和,音调比较哀怨。扶着女子的肩臂,摇手跳舞。死的人气息将绝,抬到厅堂前,亲戚朋友哭泣吊唁。洗过尸身,用布帛缠缚,裹上苇席,衬土埋葬,上面不起坟。孩子为父亲守孝,数个月不能吃肉。国家南部风俗稍有不同,有人死去,同乡人共同分吃。有熊、豺、狼,尤其多猪、鸡,没有羊、牛、驴、马。田地肥沃,先用火烧,然后引水灌溉,拿一个插子,用石头做刀刃,长一尺多,宽数寸,来开垦土地。适宜种稻、梁、禾、黍、麻、豆、赤豆、胡黑豆等。树有枫、栝、樟、松、木便、楠、木分、竹子、藤蔓、瓜果、药草,和长江以南相同。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与五岭以南地区相似。习惯上敬奉山海神,祭祀用菜肴、用酒。战争杀人,就用杀的敌人祭祀他们的神。或者靠茂密的大树建造小房屋,或者在树上悬挂髑髅,用箭射击,或者堆集石头系挂幡帐,当作神主。国王居住的地方,墙壁下以多聚集髑髅为最好。民间门窗上,一定安装上兽头骨角。

  隋朝炀帝大业元年(605),海师何蛮等人,每年春秋二个季节,天气清朗,风儿平静,东望隐约可见,好像有烟雾气,也不知有几千里。大业三年(607),炀帝让羽骑尉朱宽去海上寻访异地风俗,何蛮述说这种情况,于是与何蛮一同前往。一起到流求国,言语不通,抢到一个人返回。第二年,又令朱宽去抚慰流求国,没有接受。朱宽夺得他们的布匹盔甲回来。当时倭国使者来朝中见到这些物品,说:“这是夷邪夕国人用的东西。”皇帝派武贲郎将陈陵、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从义安飘海到高华山屿。又往东行走两天句黾辟黾屿,又一天,就到了流求国。流求国不顺从,陈陵用武力将他们驱赶走。攻占他们都域,焚烧宫室,俘虏男女数千人,装载军品珍宝回国。从此流求国灭绝于世。

参考资料:
佚名.道客巴巴.http://www.doc88.com/p-0714362175728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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