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满门(四则)

清代:陈士铎

人有饮食之后,胸中倒饱,人以为多食而不能消,用香砂枳实等丸消导之,似觉少快,已而又饱,又用前药,久久不已,遂成中满之症。腹渐高硕,脐渐突出,肢体渐浮胀,又以为臌胀,用牵牛、甘遂之药,以逐其水。内原无水湿之邪,水未见出,而正气益虚,胀满更急,又疑前药不胜,复加大黄、巴豆之类下之。仍然未愈,又疑为风邪固结于经络,用龙胆、茵陈、防风、荆芥之类,纷然杂投,不至于死不已。犹然开鬼门、泄净府,持论纷纭,各执己见,皆操刀下石之徒也。谁知中满之症,实由于脾土之衰,而脾气之衰,又由于肾火之寒也。倘用温补之药,早健其脾气,何至如此之极哉。方用温土汤∶

人参(一钱) 白术(三钱) 茯苓(三钱) 萝卜子(一钱) 薏仁(三钱) 芡实(五钱)

山药(五钱) 肉桂(三分) 谷芽(三钱) 水煎服。一剂而觉少饱,二剂而觉少宽矣,数剂之后,中满自除。

此方但去补脾,绝不消导以耗其气。盖中满之病,未有不因气虚而成者。不补脾胃之气,则胀从何消?况方中加入萝卜子最妙,助参、术以消胀,不辅参、术以添邪;又有茯苓、薏仁、芡实、山药之类,益阴以利水,水流而正气不耗,自然下泽疏通,而上游无阻滞之虞矣。第恐水寒冰冻,则溪涧断流,又益以肉桂,于水中生火,则土气温和,雪消冰泮,尤无壅塞之苦也。奈何惟事于消导,遂成不可救药之病哉。

此症用术苓加桂汤∶

白术(一两) 茯苓(五钱) 肉桂(一钱) 水煎服。

人有未见饮食则思,既见饮食则厌,乃勉强进用,饱塞于上脘之间,微微胀闷,此不止胃气之虚。而心包之火正衰也。心包为胃土之母,母气既衰,何能生子,心包之火不足,又何能生胃哉。故欲胃之能食。必须补胃土,而兼补心包之火也。方用生胃进食汤∶

人参(三钱) 白术(三钱) 炒枣仁(五钱) 远志(八分) 山药(三钱) 茯苓(三钱) 神曲(五分)

良姜(五分) 萝卜子(一钱) 枳壳(五分) 干姜(炒黑,一钱) 水煎服。

此方治胃,无非治心包也。心包与胃,原是子母,何必分治之乎?不治中满而中满自除,此补火之胜于补土也。

此症用调饥散亦妙。

人参(五分) 山药(一两) 白芍(三钱) 甘草(五分) 肉桂(一钱) 菖蒲(五分) 肉豆蔻(一枚)

炒枣仁(三钱) 水煎服。十剂愈。

人有中心郁郁不舒,久则两胁饱满,饮食下喉,即便填胀,不能消化,人以为臌胀之渐也,而不知皆气滞之故。倘用逐水之药,必且更甚;用消食之药,亦止可取一时之快,而不能去永久之胀也。法宜开郁为主。然而气郁既久,未有不气虚者也,使仅解其郁,而不兼补其气,则气难化食,胀何以消?方用快膈汤∶

人参(一钱) 茯神(五钱) 白芍(三钱) 白芥子(二钱) 萝卜子(五分) 槟榔(三分) 神曲(五分)

枳壳(三分) 柴胡(五分) 薏仁(三钱) 浓朴(三分) 水煎服。一、二剂轻,四剂全愈。

此方解郁而无刻削之忧,消胀而无壅塞之苦,攻补兼施,自易收功也。

此症用抒胀汤亦妙。

神曲(三钱) 柴胡(五分) 白芍(三钱) 茯苓 萝卜子(各一钱) 浓朴 人参(各五分)

白豆蔻(三枚) 苏叶(八分) 白芥子(二钱) 水煎服。十剂愈。

人有患中满之病,饮食知味,但多食则饱闷不消,人以为脾气之虚,谁知是肾气之虚乎。腹中饱闷,乃虚饱而非实饱,若作水肿治之,则丧亡指日矣。盖脾本属土,土之能制水者,本在肾中之火气。土得火而坚,土坚而后能容物,能容物即能容水也。惟肾火既虚,而土失其刚坚之气,土遂不能容物而容水,乃失其天度之流转矣,故腹饱而作满,即水臌之渐也。人不知补肾火以生脾土,反用泻水之法以伤脾,无异决水以护土,土有不崩者哉?是治肾虚之中满,可不急补其命门之火乎。

然而径补其火,则又不可,以肾火不能自生,生于肾水之中也。但补火而不补水,则孤阳不长,无阴以生阳,即无水以生火也。或疑土亏无以制水,又补肾以生水,不益增波以添胀哉?不知肾中之水,乃真水也,邪水欺火以侮土,真水助火以生土,实有不同。故肾虚中满,必补火以生土;又必补水以生火耳。方用金匮肾气丸∶

茯苓(六两) 附子(一枚) 牛膝(一两) 肉桂(一两) 泽泻(二两) 车前子(一两五钱)

山茱萸(二两) 山药(四两) 牡丹皮(一两) 熟地(三两)各为末,蜜为丸。每日早晚白滚水送一两。初服少胀,久服胀除而满亦尽消。

补火之圣药也。群药之内,利水健脾之味多于补阴补火者,虽意偏于补火,而要实重于救脾,补火者正补脾也。故补阴不妨轻,而补脾不可不重耳。

此症用熏脾汤亦佳。

熟地 白术(各五钱) 山茱萸(四钱) 破故纸(一钱) 杜仲(三钱) 附子(五分)水煎服。二剂而饱闷除,十剂全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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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书作者陈士铎,字敬之,号远公,别号朱华子,又号莲公,自号大雅堂主人,浙江山阴(今浙江绍兴)人。约生于明天启年间,卒于清康熙年间。据嘉庆八年《山阴县志》记载:“陈士铎,邑诸生,治病多奇中,医药不受人谢,年八十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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