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产

清代:傅山

正产胞衣不下(六十二)

产妇有儿已下地,而胞衣留滞于腹中,二、三日不下,心烦意躁,时欲昏晕,人以为胞衣之蒂未断也,谁知是血少干枯,粘连于腹中乎!世人见胞衣不下,未免心怀疑惧,恐其冲之于心,而有死亡之兆。然而胞衣究何能上冲于心也。但胞衣不下,瘀血未免难行,恐有血晕之虞耳。治法仍宜大补其气血,使生血以送胞衣,则胞衣自然润滑,润滑则易下,生气以助生血,则血生自然迅速,尤易催堕也。方用送胞汤。

当归(二两,酒洗)   川芎(五钱)

益母草(一两)     乳香(一两,不去油)

没药(一两,不去油)  芥穗(三钱,炒黑)

麝香(五 ,研,另冲)

水煎服,立下。此方以芎、归补其气血,以荆芥引血归经,用益母、乳香等药,逐瘀而下胞衣,新血既生,则旧血难存,气旺上升,而瘀浊自降,尚有留滞之苦哉!夫胞衣是包儿之一物,非依於子,即依於母,子生而不随子俱下,以子之不可依也,故留滞於腹,若有回顺其母之心,母胞虽已生子,而其蒂间之气,原未遽绝,所以留连欲脱而未脱,往往有存腹六七日不下,而竟不腐烂者,正以其尚有生气也。可见胞衣留腹,不能杀人,补之而自降耳。或谓胞衣既有生气,补气补血,则胞衣亦宜坚牢,何以补之而反降也?不知子未下,补则益於子;子已下,补则益於母。益子而胞衣之气连,益母而胞衣之气脱。此胞胎之气关,通则两合,闭则两开矣。故大补气血而胞衣反降也。

有妇人子下地五、六日,而胞衣留於腹中,百计治之,竟不能下,而又绝无昏晕烦躁之状,人以为瘀血之粘连也,谁知是气虚不能推送乎!夫瘀血在腹,断无不作祟之理,有则必然发晕,今安然无恙,是血已净矣。血净宜清气升而浊气降。今胞衣不下,是清气下降而难升,遂至浊气上浮而难降。然浊气上升,又必有烦躁之病,今亦安然者,是清浊之气两不能升也。然则补其气不无浊气之上升乎?不知清升而浊降者,一定之理,未有清升而浊亦升者也。苟能於补气之中,仍分其清浊之气,则升清正所以降浊也。方用补中益气汤。

人参(三钱)      生黄耆(一两)

柴胡(三分)      炙草(一分)

当归(五钱)      白术(五分,土炒)

升麻(三分)      陈皮(二分)

莱服子(五分,炒,研)

水煎服。一剂而胞衣自下矣。夫补中益气汤乃提气之药也,并非推送之剂,何以能降胞衣如此之速也?然而浊气之下降者,由於清气之不升也;提其气则清升而浊降,浊气降则腹中所存之物,即无不随浊气而尽降,正不必再用推送之法也。况又加莱菔子数分,能理浊气,不至两相扦格,所以奏功之奇也。

正产气虚血晕(六十三)

妇人甫产儿后,忽然眼目昏花,呕恶欲吐,中心无主,或神魂外越,恍若天上行云,人以为恶血冲心之患也,谁知是气虚欲脱而然乎!盖新产之妇,血必尽倾,血室空虚,止存几微之气;倘其人阳气素虚,不能生血,心中之血,前已荫胎,胎堕而心中之血亦随胎而俱堕,心无血养,所赖者几微之气以固之耳。今气又虚而欲脱,而君心无护,所剩残血欲奔回救主,而血非正血,不能归经,内庭变乱而成血晕之症矣。治法必须大补气血,断不可单治血晕也;或疑血晕是热血上冲,而更补其血,不愈助其上冲之势乎?不知新血不生,旧血不散,补血以生新血,正活血以逐旧血也。然血有形之物,难以速生,气乃无形之物,易於迅发,补气以生血,尤易於补血以生血耳。方用补气解晕汤。

人参(一两)      生黄耆(一两)

当归(一两,不酒洗)  黑芥穗(三钱)

姜炭(一钱)

水煎服。一剂而晕止,二剂而心定,三剂而血生,四剂而血旺,再不晕矣。此乃解晕之圣药,用参、耆以补气,使气壮而生血也;用当归以补血,使血旺而养气也。气血两旺,而心自定矣。用荆芥炭引血归经,用姜炭以行瘀引阳,痰血去而正血归,不必解晕而晕自解矣。一方之中,药止五味,而其奏功之奇而大如此,其神矣乎。

原方极妙,不可加减。

正产血晕不语(六十四)

产妇有子方下地,即昏晕不语,此气血两脱也,本在不救;然救之得法,亦有能生者。山得岐天师秘诀,何敢隐而不宣乎?当斯之时,急用银针刺其眉心,得血出则语矣。然后以人参一两煎汤灌之,无不生者;即用黄耆二两,当归一两,名当归补血汤,煎汤一碗灌之亦得生。万不可于二方之中,轻加附子。盖附子无经不达,反引气血之药,走而不守,不能专注于胞胎,不若人参、归、耆直救其气血之绝,聚而不散也。盖产妇昏晕,全是血室空虚,无以养心,以致昏晕。舌为心之苗,心既无主,而舌又安能出声耶?夫眉心之穴,上通于脑,下通于舌,而其系则连于心,刺其眉心,则脑与舌俱通,而心之清气上升,则瘀血自然下降矣,然后以参、耆、当归之能补气生血者,煎汤灌之,则气与血接续,又何至於死亡乎!虽单用参、耆、当归亦有能生者,然终不若先刺眉心之为更妙。世人但知灸眉心之法,不知刺更胜於灸,盖灸法缓而刺法急,缓则难於救绝,急则易於回生,所谓“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”者,此也。

正产败血攻心晕狂(六十五)

妇人有产后二、三日,发热,恶露不行,败血攻心,狂言呼叫,甚欲奔走,拿提不定,人以为邪热在胃之过,谁知是血虚心不得养而然乎!夫产后之血,尽随胞胎而外越,则血室空虚,脏腑皆无血养,只有心中之血,尚存几微,以护心君。而脏腑失其所养,皆欲取给于心;心包为心君之宰相,拦绝务脏腑之气,不许入心,始得心神安静,是护心者全藉心包之力也。使心包亦虚,不能障心,而各脏腑之气遂直入于心,以分取乎心血,心包情急,既不能内顾其君,又不能外御乎众,于是大声疾呼,号鸣勤王,而其迹象反近于狂悖,有无可如何之势,故病状似热而实非热也。治法须大补心中之血,使各脏腑分取以自养,不得再扰乎心君,则心君泰然,而心包亦安矣。方用安心汤。

当归(二两)      川芎(一两)

生地(五钱,炒)    丹皮(五钱,炒)

生蒲黄(二钱)     干荷叶(一片,引)

水煎服。一剂而狂定,恶露亦下矣。此方用芎、归以养血,何以又用生地、丹皮之凉血,似非产后所宜?不知恶露所以奔心,原因虚热相犯,於补中凉之,而凉不为害,况益之以荷叶,七窍相通,引邪外出,不惟内不害心,且佐蒲黄以分解乎恶露也。但只可暂用以定狂,不可多用以取咎也。谨之,慎之。

(服药后狂定,宜服加味生化汤,当归(酒洗)一两一钱、川芎三钱、桃仁(研)钱半、荆芥穗(炒炭)一钱、丹皮钱半,服四剂妙。)

正产肠下(六十六)

产妇肠下,亦危症也,人以为儿门不关之故,谁知是气虚下陷而不能收乎!夫气虚下陷,自宜用升提之药,以提其气。然新产之妇,恐有瘀血在腹,一旦提气,并瘀血升腾于上,则冲心之患,又恐变出非常,是气又不可竟提也。气既不可竟提,而气又下陷,将用何法以治之哉?盖气之下陷者,因气之虚也,但补其气,则气旺而肠自升举矣。惟是补气之药少,则气力薄而难以上升,必须以多为贵,则阳旺力强,断不能降而不升矣。方用补气升肠饮。

人参(一两,去芦)   生黄耆(一两)

当归(一两,酒洗)   白术(五钱,土炒)

川芎(三钱,酒洗)   升麻(一分)

水煎服。一剂而肠升矣。此方纯於补气,全不去升肠,即如用升麻一分,亦不过引气而升耳。盖升麻之为用,少则气升,多则血升也,不可不知。又方用萆麻仁四十九粒捣涂顶心以提之,肠升即刻洗去,时久则恐吐血,此亦升肠之一法也。

(生产有子未下肠先下者,名盘肠生,勿遽服此方。急取一净盆,用开水洗热,将肠置于盆内,静待勿惧,子下后肠即徐徐收回。若时久盆与肠俱冷,不能速收,急用开水一盆,待温以入得手为度,将温水倾于置肠盆内,肠热气充,即可收起矣。若子先下,急服此方,少迟恐气脱不救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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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山(1607-1684)明清之际道家思想家、书法家、医学家。初名鼎臣,字青竹,改字青主,又有浊翁、观化等别名,汉族,山西太原人。傅山自称为老庄之徒,他自己也在很多场合与作品中反复强调、自陈:“老夫学老庄者也”、“我本徒蒙庄”、“吾师庄先生”、“吾漆园家学”。自觉继承道家学派的思想文化。他对老庄的“道法自然”、“无为而治”、“泰初有无”、“隐而不隐”等命题,都作了认真的研究与阐发,对道家传统思想作了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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