治病须明阴阳虚实论
明代:袁班
盖人身本阴阳二气化成,二气平调,人无疾病;二气一有偏胜,则疾患生矣。自古及今,方治虽多,总不出补偏救弊而已。虚者补之,实者泻之,矫其偏胜,归于和平,则疾瘳矣。然阴阳者,天地万物之源也。天之六淫,人之七情,以药物性,皆禀乎此。
以人身言之,气为阳,血为阴。卫气行于外者为阳,营气荣于中者为阴。六腑为阳,五脏为阴。身半以上属阳,身半以下属阴。先天之阴阳,肾命是也;后天之阴阳,脾胃是也。人之所以充身、泽毛、蒸化水谷、温养营运,皆阳气之发用也。惟阳气不能孤立,必赖阴血以濡之,成形、成质,濡润、流通,皆阴血以维持也。是以脏腑、肢体,虽有阴阳之异,而内外躯壳,无处不具阴阳之气也。
阴阳相合则生,偏胜则病,离散则死。病之发也,大偏则大病,微偏则微病。人之死,非阳尽,则阴竭矣。况人之生也,气秉各有偏盛∶如苍赤骨大而瘦者,为阳体;柔白骨小而肥者,为阴体。肥人之病,恐虚其阳;瘦人之病,虑涸其阴。天之六淫,亦乘人身之虚而感化∶阴虚之体,易感风、燥、暑、火;阳虚之质,易感寒、湿、雾、露。阳从火化,阴从水化,水寒火热。《内经》谓∶阴虚生内热,阳虚生外寒。阳盛多实,阴盛多虚。明乎阴阳,则表里、虚实、寒热之病,一目了然矣。或谓大怒伤阴,大喜伤阳,思虑则脾阳结,恐惧则肾阳消,劳力汗出则卫阳疏,苦思极虑则心阴扰。至于妄下伤阴,妄汗伤阳,大吐伤阳,失血伤阴,辛热伤阴,苦寒损阳,由是推而至于七情六气,莫不统驭于阴阳也。临证者但以审阴阳盈虚、消长之理,虽病状变化莫测,不外阴阳偏虚之患,治以补偏救弊之法。惟不可以阴虚、阳虚立论,用六味、八味为定法,要在明察致病之由而施治,则思过半矣。
譬如伤寒,是表阳伤也,用辛温以散表寒;若温热,是里阴炽也,用苦寒以胜里热。推而至于阳水、阴水,阳黄、阴黄,阳脱、阴脱,阳暑、阴暑,阳疟、阴疟,阳狂、阴癫,阳痈、阴疽,皆不外阴阳偏盛之道也。兹将阳邪为病先言之∶如脉数、身热、便秘、窍干、烦躁、舌苔黄黑、口渴多饮是也。其阴邪为病,脉迟或紧,舌白滑腻,面色清白,诸窍润湿,便泄溲清是也。
如审其阴邪在表,有麻黄、桂枝之法;若知阴邪之在里,有四逆、理中之法。其治阴实也,有三物白散、附子泻心等汤;其治阳实也,有白虎、黄连等汤。甚则用承气陷胸之法、建中扶阳气之剂,复脉救阴液之方。
又有阴盛者,外则恶寒、肢冷,内则浊阴上逆。犯于清阳,为头痛、喉痹、呕吐、喘嗽、呃逆、霍乱、胸痹、痰饮、水肿、泄泻;寒凝不通,为胸胁腹痛;及其阴盛之极,则见鬼、发躁、汗脱而死。若阳亢者,外则身热、骨蒸;内则火气上炎。熏灼清道,亦为头痛、喉肿、呕恶、消渴、喘咳、霍乱、痰结、迫泻、斑黄、狂乱;燥结不通,亦有胸胁腹痛,甚则谵妄目盲、昏沉气绝。
又有阳极似阴,阴极似阳,最易惑人。假如外虽面赤、烦躁、恶衣,其脉重按必无力,口虽渴而不多饮,舌苔黄而润滑,二便不黄赤、不燥结;甚则里热盛重,往往格阴于外,反觉肢冷、恶寒、战栗,热深厥深,按其脉沉数有力,口必燥渴能饮、舌必干燥不泽,苔多黄黑裂纹,二便黄赤、秘涩等候。要在分虚实以用药,则无他岐之惑矣。
总之,辨症精详,诊脉寻源,则执简以御烦,扼要尤易;非近世医书,拘执病名以求治,则望洋生叹,散而难稽,所以不能见病知源,反滋疑误。今特约而简,显而明,使后进者有所指归欤。
澜按∶表里、虚实、标本、阴阳,明此八字,万病变幻虽多,以此推测,有殊途同归之妙。
经云∶知其要者,一言而终;不知其要,流散无穷。由是观之,医贵博通古今,超越前哲,非学有根柢者,所不能道焉。今先生所论,皆振衣挈领之法,非近代医书执成方以疗治者,所可同日而语也。苟能潜心体察,熟读深思,自获左右之妙,则胸有成竹,不致人云亦云,拘执温补以误人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