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回

  衣冠兽垂涎亲甥女

  这一日正是三月十五日,乃是赵通的生日。厨房中安排酒宴,大厅上扮演大戏。亲戚朋友与那些混星走狗,全来庆寿。

  轿马盈门,鼓乐喧天,好生热闹!赵通在大厅上相陪男客,王氏在后边款待女眷。家童小子仆妇丫环来来往往,就似穿梭一般。早席已完,戏唱的是全本《寿荣华》。锣鼓一住,堂客起席更衣,官客往后边书房闲坐吃茶。王氏带着二八侍妾,陪着诸亲的女眷在后花园内散步闲游,看那三春花柳。

  王氏带领众侍妾,接着那,女眷花园散步行。一个个说说笑笑穿芳径,步摇环佩响叮咚。此时正逢三月半,百花频放笑春风。真乃是:天开图画春光好,良辰美景乐无穷。书中按下众女眷,再把那,万恶的囚徒明一明。前边撂下众官客,这个贼,蹑足潜踪往后行。一直不上别处去,暗暗地,溜进花园夹壁中。偷观顺着那玲珑,诸亲六眷美芳容。但则见,满园都是多娇女,各自风流大不同。这一个,青衫绿袄红裙衬,举止端庄不轻狂。那一个,绿柳荫中摇春扇,手扶花枝长笑容。一个个,虽有百美千娇体,看起来,俱是寻常一数同。这个贼,复望碧桃花下看,瞧见了,绝色超群女俊英:上穿松绿绯花袄,罗裙八幅系腰中。尖尖玉指擎湘扇,如春笋粉妆成。裙边微露金莲小,一点风逗三寸红。枝好似风前柳,轻盈体态动人情。两道蛾眉如新月,一双俊眼似明星。糯米银牙含碎玉,樱桃小口一拧拧。芙蓉粉面吹弹破,鼻如悬胆一样同。乌云挽就苏州髻,真是闺中女俊英!恶贼越看心越爰,不由似醉出哑声。赵通正在着魔处,只见那,多娇女子转身形。燕语娇音尊声“母,这一枝碧桃开得精!”有一个,半老佳人忙答应,上前来,用手掐来掌上擎。恶贼留神观仔细,腹内吃惊说“了不成!”

  赵通看罢,不由得吃一大惊,把一片滚热心肠,化了冰冷。

  列位,你道花下女子是谁?原来是他嫡亲外甥媳妇!’赵通本是姐弟三个,方才掐碧桃的那个年老佳人,就是赵通姐姐。这位姑娘居长,做山西布政司的第二,恶贼赵通第三。这位姑娘生性贤德,父母在日,许配江宁府城东八里庄张举人为妻。张举人中年去世,故此孀居了十有余年,年将半百,膝下只有一子,名叫张宾,也是黉门中饱学的一个秀士,年方二十一岁;娶的这位娘子,乃是北乡里杜贡生之女,乳名叫杜媚娘,生得天姿国色,绝世无双,年方十九岁。今日跟了婆婆来与母舅庆寿,早席之后,一同众女眷一同在花园散步,夹墙中不想恶贼看在眼内,后来才认出是自己外甥媳妇。他的姐姐现在花园,外甥又在前厅。

  赵通看罢,不由得满心下为难,说:“此事如何下手?”

  恶贼左思右想,为难多会,把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常言道“色胆包天”,这句话真不错。赵通把心一横:“必须如此这般,管叫他难逃吾手!不怕他不屈体相从。只要做得机密,‘外人哪里知道?”恶贼主意已定,退步翻身,出了夹壁。

  恶棍赵通行毒计,下回书,苦坏杜氏女俊英。赵通回到前边去,相陪亲友饮刘伶。不多一时天色晚,众人告辞转家中。各家女眷也散去,剩下婆媳两个人。还有张宾也没走,皆因是,至亲与众大不同。赵通定下牢笼计,吩咐那,手下家奴四五名:“我今有件要紧事,非你几个万不能!我白日,瞧见杜氏容貌美,把我的,魂灵勾去上九重。今日你们别怠慢,必须如此这样行。”

  话不可重叙,书要剪断为妙。赵通定计,叫家奴扮作了几个强盗,暗自跟在杜氏婆媳轿后。到了旷野之处,一齐动手,将轿夫赶散,把杜氏的轿子抢回,抬至赵通的家中,将媚娘囚在暗室之中,使人看守,不必再表。

  且说杜氏的婆婆,和他丈夫张宾,见几个强人,打着脸子,拿着刀枪,自称是“山大王”,硬将妻子抢去。吓得他栽下坐骑,倒在尘埃,昏迷不醒。把马也吓惊咧,跑了个无影无踪。

  抬他母亲的轿夫,也吓得将轿子扔在地下,一齐跑了。及至母子醒转过来,杜媚娘的轿子与那一伙强盗,踪影全无!张宾无奈,搀着他母亲赵氏,少不得扎挣着,径奔八里庄大路而行。

  虽然离家剩了四五里,只走到二更多天才到家。母子二人进房,痛哭一场,将泪痕止住,一夜晚景不提。

  到了第二天清晨,母子二人起来,梳洗已毕,一面使人去往赵通家里送信,一面商议着江宁府刘大人衙中去告状,按下不表。

  且说清官爷刘大人,堂前判断了金寡妇这一案,退堂后,到了内书房坐下,张禄献茶,茶罢搁盏,摆上饭来。大人用完,张禄撤下家伙。天色将晚,秉上灯烛,一夜不提。到了次日早旦清晨,刘大人起来净面更衣,茶酒饭罢,立刻升堂。众役喊堂已毕,两旁侍立。刘大人才要判断民词,忽听外面有喊冤之声,叫进角门,来至堂前跪下,说:“青天大人在上,生员有不白之冤,叩求公祖与生员做主!”说罢,将呈词两手高擎。

  刘大人闻听,往下观看。

  刘大人闻听往下看,打量下边那书生:年纪未必有三十岁,不过在,二十二三正年轻。蓝布袍儿正可体,四块瓦的褂子是皂青。剪绒帽子头上戴,龙抱柱缨子血点红。

  因上堂,瞧见是白布鞋,青缎子治公足下登。大人看罢时多会,吩咐“接状我看分明。”书吏答应朝下走,接过状词往上行。双手放在公案上,清官爷,用手接来把二目睁。

  上写着:“生员家住江宁府,离城八里有门庭。我父名叫张朋举,不幸中年把命坑。生员今年二十二岁,张宾就是我的名。也是我的时运败,平地风波大祸生。这一天,正逢三月十五日,沙河驿,去与母舅庆生辰。一日宴罢天将晚,诸亲席散各回程。生员也就回家转,夫妻母子一同行。

  出了沙河驿不远,到了荒郊旷野中。那天刚有初更鼓,遇见了,一伙强人把路横。一个个,神头鬼脸形容恶,手执刀枪绕眼明。只听他,“嘀溜嘟噜”说着话,声声只要买路钱。谁知他,一枪扎伤我坐下马,我的那,能行负难乱奔腾,将我摔在尘埃地,险些把残生性命坑。及至苏醒明白了,带轿连人不见踪。生员万分无其奈,才敢到,大人台前把冤鸣。”刘大人,闻听看罢状词话,腹内思量说“了不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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