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回 唐三藏被难得救

却说三藏蒙唐王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。一二日马不停蹄,早至法门寺去住。次日,众僧起来,收拾茶水早斋,玄奘穿了袈裟,上正殿佛前礼拜,道;“弟子陈玄奘,前往西天取经,但肉眼愚迷,不识活佛真形。愿佛慈悲,早见丈六金身,赐真经留传东土。”说罢,回方丈进斋。斋毕,那从者整顿鞍马,促赴行程。三藏出了山门,辞别众增。三藏望西前进。行了数日,到了巩州城,州县官吏接进城中安歇。一日,又到河州卫,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。早有镇边官兵与本处僧道,闻得是钦差御弟,上西方见佛,接至福原寺安歇。安排晚斋已毕,吩咐从者饱喂马匹,天不明就行。及鸡方鸣一唤,从者出离边界。这长老心忙,太起早了,只好四更天气,三人连马,履着清霜,看着明月,行有数十里。近见一岭,崎岖难走,又恐错了路径。正疑思间,忽然失足,三人连马跌落坑坎。三藏、从者竦惧,闻得里面哮吼,高呼叫拿。只见狂风滚滚,推出大伙妖邪,将三藏、从者捉了上去。唬得三藏、从者魂飞魄散。魔王寅将军喝令:“绑了。”众妖得令,正要安排吞食,只听得外面喧哗:“有个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。”三藏看见,前走的一条黑奴,后跟的一条胖汉,走入里面。魔王接进叙罢,各坐谈笑。只见从者绑得痛切悲啼。那黑汉道:“此三者何来?”魔王道:“送上门来的。”处士笑云:“可待客否?”魔王道;“奉承,奉承。”山君道:“不可尽用,食二留一可也。”魔王即呼左右,把二从者剖腹剜心,剁碎其尸,将首级心肝奉献二客,四肢自食,其余骨肉分散各妖。一个长老几乎唬死。正慌忙间,渐渐东方发白,二怪方散。

不一时,红日高升,三藏昏沉,也认不得东西南北。正在不得命处,忽见一老叟,手持拄杖而来。走上前把手一拂,绳索皆断,对面吹了一口气(原缺“气”),三藏方醒。三藏跪拜于地,道谢“搭救贫僧性命”。老叟道:“你起来,不曾疏失甚么东西?”三藏道;“贫僧二从人,已被寅将军、熊山君、特处主食了,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?”老叟用杖指定道:“那厢不是一匹马,两个包袱?”三藏回头看时,果是他的物件,不曾失落。问老叟曰:“老公公,此处是甚所在?”老叟道:“此是双叉岭,乃虎狼巢穴处。你为何堕此?”三藏道:“鸡鸣时出河州卫界,不料大早,履霜拨露,失落此地。”老叟道:“处上是个野牛精,山君是个熊罴精,将军是个老虎精。只因你体性元明,所以吃不得你。跟我来,引你上路。”三藏将包袱捎在马上,牵马相随老叟,径出坑坎,走上大路。却低头拜谢公公,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,跨一只朱顶白鹤,腾空而去。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,上有四句颂云:

吾乃西天太白星,特来搭救汝生灵。
前行自有神徒助,莫畏艰难报怨经。三藏看了,对天礼拜,独自孤凄,前往峻岭。行了半日,并无人烟村舍。那时路险肚饥,只见前面虎狼蛇虫,四边围绕;那马又腰软蹄弯,伏倒在地。这等凄楚,自分必死。忽然见毒虫猛兽、长蛇恶物奔走飞逃去了。三藏抬头看时,只见一人手执钢叉,腰悬弓箭,自那山坡前转出。三藏跪在路旁,合掌高叫:“大王救命。”那人近前道:“长老休怕,我是这山中猎户,姓刘名伯钦,绰号镇山太保。”三藏道:“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,适间到此,众兽阻路,不能前进。忽见太保来,众兽皆走去了,贫僧得脱。”伯钦道:“我在这里,专打狼虎,捉蛇虫是我生涯,故此众兽怕我走了。但你既是唐朝来的,与我都是乡里,跟我舍下去住。”

三藏牵马随行,过了山坡,听得呼呼风响。伯钦道:“是山猫来了。”急忙步往山坡下,与虎斗不多时,被太保举叉当胸刺倒。伯钦只手执叉,又只手揪虎,拖上路来。同三藏迤逦行往家中,又令母妻出见。那母亲知得和尚不肯吃荤,整理洁净茶饭款待。那母亲与伯钦道:“明日你父亲周忌,就凂长老做些好事,念卷经文,后日送他去也罢。”次早,又整素斋管待长老,请开启念经。三藏敲响木鱼,先写《荐亡疏》,后开《度亡经》、《金刚经》、《观音经》、《法华经》、《弥陀经》、《孔雀经》,化了纸马,荐了文疏。佛事已毕,各各安寝。次早,老母叫伯钦曰:“昨夜你父亲托梦,说是亏了长老超度,已脱罪孽,上中华富贵家去投生。”大家欢喜,安排白银二两奉谢。三藏分文不受,但道:“太保肯发慈悲,送我一程,至感。”伯钦同家童送了半日,路经大山,崔嵬险峻。伯钦走到大山之中,道:“长老,你自前去,我且告回。”三藏道:“请再送一程。”伯钦道:“此山唤做两界山,东属大唐所管,这西半边靼靼地界,那厢狼虎不依我管,故此告回,你自去吧。”三藏滴泪难分。忽听得山脚下喊声如雷,连道:“我师父来也。”吓得三藏痴呆,伯钦打听,竟不知甚人喊叫,且听下文分解。诗曰:

三藏被难落深坑,金星救他得保全;
路逢伯钦相留歇,从今渐渐往西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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