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回 阅试录吕昆中举 放夜剗瑞云受惊

  词曰:

  细推今古事堪愁,贵贱同归土一丘,汉武玉堂人岂在?石家金谷水空流。光阴自旦还将暮,草木逢春又到秋。闲事与时俱不了,且将身暂醉乡游。

  按下闲言。

  话表安瑞云小姐拜别了谈氏夫人上船,分付船家开船。小姐将跟随家人命到舱中,悄悄吩咐:“此后称呼,须要小心,不可走漏消息。”众人领命。打的是兵部旗号的门枪灯球,开锣前往。家人站立船头,来往的船只只说是安老爷的家眷。

  那一天,船顶扬州马头住下。忽见河岸上有人卖乡试题名录,临妆正在思想吕昆:不知今科功名可就?命人至船前,吩咐将全录买下一本,取进舱中,打开观看。正是:

  欢从头角眉梢出,喜自腮边笑脸生。

  但只见吕昆与张寅的名字俱中在十名之前,连连递与小姐。看毕,二人心下欢喜。等船家买了食用东西,上了船,依然吩咐追行。小姐无事,惟有坐观书史消遣。在路非止一日,走了将有半月。

  那一天,船抵黄河渡口,但见波涛(滔)滚滚,白浪滔滔,不觉天色已晚。渡过黄河,有人先寻下旅店,舟中行李起到店中,打发船钱,雇了两顶小轿,将小姐、临妆接至店中。用过晚饭,命人取水进房,主仆二人关起房门,梳洗一番。取出镜子一照:满面风尘,花容损瘦,暗暗的叹道:

  风尘一路恨匆匆,对镜堪嗟貌不同。

  朱唇懒把胭脂点,犹恐妆时露旧容。

  小姐与临妆一路船上不便梳洗,惟恐被人看破。今晚在旅店之中,关起门来,一番收拾,却也爽快。他二人梳洗方毕,已是二鼓。临妆忙叠了床铺,请小姐安置;自己和衣而睡。一夜翻来覆去,神魂不定,何曾合眼?等得天明起身,开了房门,有人进来,打起行李,上了牲口;雇了两顶骡轿,在外伺候。开发了房钱,小姐主仆用了早膳,上了骡轿;跟随家人俱上了牲口,他一个个腰间挂着弓箭、撒袋,一路护送。

  离了黄河渡口,走了两三日。那一天到了登州府地界,将近日色西斜。掌鞭的望着安府家人道:“前面已抵登州胭脂寨地方。此刻日已西沉,天色将晚;目下一路荒险,常多歹人劫抢。请爷们就在此间下了饭店,明日再行罢。”家人带转牲口,回禀小姐。谁知小姐一心如箭,那里肯依?巴不得一刻工夫到了京都,才是心事。命人赶起牲口追行。

  走不上一二十里,只见前面来了一阵牲口,马上的人手中俱是长枪短棍,迎面而来。安府家人见势头不好,忙将牲口骡轿站在一边。安小姐见牲口不动,连连问道:“天色尚早,还不快走!牲口停下是何原故?”安福走近跟前,禀道:“小姐,不好了!前面来一阵牲口,马上的人手中都取着兵器。想是强盗前来拦路。”小姐听得,在轿窗里一张,只见前面那一阵牲口相隔不远,约有两箭多路,慢慢而来。前面一人身长九尺,肩宽背阔,面如紫玉,两道浓眉,一双怪跟,颏下三绺青须;戴一顶羚羊烟毡帽,身穿一件大红箭衣,脚下穿一双粉底靴儿,腰间挂着三尺青锋,手提丈八黑缨恒杆。后面随着一阵人马,一个个俱是札巾短袄,跨裤翁鞋,手中都拿了器械。小姐暗暗的着惊道:“今番此命休矣!”掌鞭的望着安福道:“我原说此地一路荒险,请爷们在前面下了饭店,爷们并不肯依,务要赶路。此刻盗贼来了,这便怎么处?”安福道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你不要惊慌,我自有道理。”连连吩咐将行李下了牲口,堆在一边,牲口围住骡轿。安福、安寿、安能、安德四个家人取了弓箭伺侯。

  只见前面那一阵牲口的人,将近到了跟前,远远的望见他们将行李堆在路旁,又见两顶骡轿,并不前走,不知是何原故。连连的赶牲口前来。安福等四人一齐放箭,那人并不曾防备。安府家人射了一箭,为首一人翻身落马。众人一拥上前,尽奔骡轿而来。不知安小姐吉凶如何?下回接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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