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奋武卫大搜师旅 作威福强夺人妻

  话说那时康黼清见中国武备废弛,想要仿照西法教习营兵,因又专奏请;“目今各国通商,天下大势,有如战国。文教固宜修明,武备亦宜讲究。目下武科既所习非所用,而行伍废弛,日甚一日,因请将旧时营兵,变通删汰,仿泰西兵制,练兵二十万,分驻各省防海要口,庶一旦有事,有备无患。”并又请简派知兵大员,专司练兵之任。奏后,朝廷即加了康济时兵部尚书衔,派充练兵大臣,各省陆路统将,均归节制。所拟练兵章程十六条,着各督抚妥筹办理,仍着康济时按时巡阅等。黼清奉命后,就在陕西本省招募训练,删汰的删汰,添补的添补,一年过后,再往别省巡阅。先由甘肃到四川、云贵,见所练兵都还合式,于是由广西至广东。
  却说广东,地方富饶,其时文武官员都尚奢侈,制军章名瀚刚愎糊涂,任用小人,那时虽有练兵之命,仍旧奉行故事。
  某营总兵邢芮方贵重用事,倚势作威,尤为荒谬。把总蔡多寿和芮方交好,其妻曹氏姿色极美。一日,蔡多寿生日,芮方往蔡家拜寿。多寿备了酒筵,请邢芮方和同营的一班朋友吃酒。
  到得晚上,芮方勾起赌兴来,就邀了几个赌友,在蔡家摇摊。
  多寿应酬了一会,因日间多吃了几杯酒,醉眼朦胧,支不住困倦,摇了几摊,输了几两银子,便抽身到东厢烟榻上打盹。
  却说多寿妻曹氏素称能干。家中内外的事都由他照管,来往客人不甚回避。这日出出进进,应酬了一天。芮方见了已动垂涎之意,当时正在赌博,瞥眼见曹氏倚在屏门边站立,身穿湖色熟罗月华镶滚的夹袄,罩上一件直隶纱元色夹背心,底下元色湖皱百简裙,裙底金莲不满三寸,穿着一双平金绣花蓝缎网鞋儿。日间也吃了几杯酒,越显得脸比海棠争艳,眼如秋水还清。芮方本是风流浪子,当下见了曹氏这般模样,便不住的拿眼瞟看,又恐当着众人不雅相,便左不安右不妥,忽起忽坐,或时挖耳,或时搔头,或时倒茶吃,或时剔烛煤,忙得输赢都不在心,只图回头偷看。曹氏却不在意,见大家赌得高兴,仍旧站着不走。芮方认了他有意勾搭,便趁个空儿出来,假意找寻多寿,走到屏门边,向里叫了两声,却两眼瞧着曹氏。曹氏见了,只得接应道:“不在里边。”芮方道:“吾不信。”便再走进去,假意张望。忽听得多寿在厢房呕吐,口喊要茶吃。芮方听了,便趁势赶到厢房说道:“你倒掉下我们躲在这里。”多寿忙起身说道:“失陪了,恕罪,恕罪!”那时已有三更时分,芮方意不在赌,便告谢回去。大家赌罢,谈了一回,也就散了。
  当下芮方回到家中,想曹氏生得这般俊俏,而且十分有情,自家这样想,认了别人也这样想,便时时刻刻挂在心头,连寝食都也忘了。过了两日,忽然计上心来,便将这事告诉夫人来氏,和他商量,假托夫人生日,请曹氏过来吃寿酒。来氏本来畏怕丈夫,但求博得他心中喜欢,当下听了,如何不依?芮方便写了一个请帖,忙叫跟人送到蔡家。多寿见了,便对曹氏说道:“夫人生日,你也须去走一遭。”曹氏答应。到了那日清早,多寿叫人打轿送曹氏先去,自己却慢慢的骑了马随后再来。曹氏到了那边,先和来氏夫人行过礼,然后请芮方出来拜贺。芮方见了,欢喜满怀,两只眼只顾不转睛的瞧着,口内说道,“难得夫人光降。”曹氏行过礼后,来太太领了他到后楼上坐下。芮方料得多寿也要来,吩咐门上:今日夫人生日,男客到门,一概当驾。吩咐停当,跟上楼来,见来氏太太正和曹氏密谈,并无一个闲人。芮方就也坐下闲话一回,便即对来氏问道:“酒席齐备了没有?”来氏答道:“已备下了。”遂接口道:“蔡大嫂请坐,我到厨下去瞧一瞧就来。”说罢,下楼去了。
  曹氏初尚不疑,后见来太太下楼,芮方仍旧安坐不去,四下一望,又无别人,又不好自下楼来,心下惶惑,好生不安。只见芮方笑问:“多寿今儿在家没有?”曹氏怔怔的,答道:“在家。”
  芮方又指曹氏佩的玉连环说道:“你这玉和我身上佩的倒像一般儿。”说毕,就将衫儿撩开,露出一块白玉,挨近身来,说道:“你瞧瞧,这玉配得上幺?你说配得上时,我就给你配个对儿。”曹氏听他有心调戏,怒从心起,又不便冲撞他,急得两颊通红,只是低头不语。芮方见他不语,只得坐下,笑说道:“吾和多寿交好有年,近来见他景况甚是艰难,吾已和制军说情,日内怕有好差使给他,他还要出门呢。”曹氏听他说起正经,也便就翻过脸来,说道:“多谢大人栽培。”芮方又说道:“只是一样,多寿在外边挥霍太过。吾闻得他看上一个妓女,他说有钱时便要娶进来。吾劝他这是弃旧怜新,断乎试不得的。”一面说,一面又起身走近来。曹氏将手摔开,故意回头佯惊道:“仔细着夫人来了!”芮方笑道:“谁是夫人?你是吾的夫人。”说着,便乱叫道:“好夫人,亲夫人!”曹氏见缠绕不过,便心生一计,笑说道:“你果有心,吾今晚便不回去。
  这时节下面客人正多,看出来倒反不妥。”芮方听了有理,已听得楼下叫请用酒。曹氏便趁势走下楼来,便对来氏推托腹痛,就要回去。来氏坚留不放,说道:“难得大嫂到来,须过一夜回去,你腹痛吾有药给你吃。”说罢,就叫了人取那立止腹痛散来,将开水调和,送给曹氏。曹氏吃了一口,说已好了些,不要吃了,遂对来氏说:“家中尚有事,不回去多寿要埋怨我。”
  说罢,又要告辞,来氏又道:“吾听得大人说,明日还要邀多寿来赌。吾已叫大人给他说,是吾留下你的,你迟天回去就也不妨了。”曹氏只是不应。来太太又说:“你怕生就跟着我。”
  曹氏违拗不过,又想跟着太太终不妨的,就也勉强应允。来氏趁空儿,便对芮方说道:“不要性急,造次了,反要闹出事来。让我慢慢的引诱他。”芮方道:“吾料他是肯从的,只是怕的多寿。吾已设下一策,明日邀他来赌,就好说了。”两眼四下望了一望,便向来氏耳边细说了几句。来氏听了不错,又叮嘱他:“不要性急,强逼他,他倒要走的,吾就不好留住了。”当下夫妇两个商议妥当,各是走开。到了明日,便邀几个常赌的朋友,都是武营中官员,听得芮方的使唤,不一刻,便多到齐。
  芮方便和他们说了如何设局弄赌,大家听了,都是趋奉他的,又好趁风打劫,如何不依?芮方叫人又去邀多寿。
  却说蔡多寿,那日自曹氏去后,自己也慢慢的到邢宅。到得门口门上传报云一概当驾。只得转身回来。傍晚不见曹氏回家,便叫人打轿去接,等了一回,轿夫回说,被太大留住,今晚不回来了。多寿听了没法,到得明日,忽见芮方的亲兵拿名片邀他去摇宝,多寿正中己怀,便带了银子,一径赶来。到得那边,见过了芮方,道了喜,又和众人闲话一回,就都是平日常赌的。吃过夜饭,开起赌场,摇了几局,多寿已输了近百两银子。自己想囊中已空,不好再赌,就要停歇。芮方笑道:“咱们是常顽的,就是输了,也没甚要紧。你少带了银子,好说给我,和我要。翻了本还我,不翻了本也没要紧,放着慢慢儿还。”多寿听了,便向芮方借得一百两,坐下再赌,不到半天,又输得只剩五六两。多寿为这赌上已弄得十分拮据,这日输了几局,又想翻本,又少本钱,弄得掉不下来,便又对芮方说:“索性再借我二百两。”芮方要他中计,便再借二百两。到得晚上,又输完了。又空赌了一回,赌罢给账,连自己的本,通共输了七百余两,借芮方的银子尚有三百两未付。结账时,芮方就变脸说道:“这欠款太巨了,你须写一欠据与我。”又说:“这三百两是借我的本钱,明日须带来还我。”多寿听了,方知中计,又不好干冒他,只得写了一张借据交给他,闷闷回来。
  想要和曹氏商量,次日一早,便叫人打了一乘轿子到邢宅去接回来。到得那边,芮方见了大怒,厉声说道:“这是欠了我银子押在这里的,你回去和蔡多寿说,银子不还,休想接他回去。”
  轿夫听了,只得回来,将这话诉说了。多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,想了一回,忙去找人,到邢芮方那边和他说情。欲知以后的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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