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回 小書生再訪幽貞館 博學士精談天緯書
秋鶴自同麥子嘉到綺香園被他冷慢之後,深自懊悔不應前去,又怪自己不能識人。姓麥的這般形同無賴,何必與他周旋呢,總是自己面軟,用情的不好。從今以後,須要打定主意為是。二十日上午,子嘉又找他出去游博物院天文台,就在秋鶴寓裡吃了飯。說「昨晚這事,他們實在可惡,我必當要給他們一個厲害,他才知道我麥子嘉不是好惹的人呢。」秋鶴道:「昨日本來你自己不是,既然沒見姓朱的,為何說起謊來?弟平生最不喜是說謊,此後老兄當愛惜自己的聲名品行,小節可以出入,大節斷不可躍閒,禮義廉恥,人生是最要緊的。」子嘉道:「老兄之言甚是,弟平生亦最喜這等人,所以弟交結的幾位官場朋友,通是有些氣骨,辦事也極能幹。弟雖不才,蒙他器重,這也難得的。」秋鶴道:「罷罷,老兄說這些人的氣骨,弟雖不敢說必無好人,然亦不能全信。不過卑鄙的多,風稜的少。他們看老兄有做道台的族中,就也不敢輕慢,若並無假借,豈肯這樣親近?兄只要冷眼看他待上司如何,待屬下如何,待百姓如何,就有定評了。」子嘉道:「這個也難怪他,他出來做官,功名是要緊的,就是當一個局員,也非容易。不去巴結,怎好辦事?」秋鶴正色道:「你還說這等人知道巴結,便不知道忠愛,你不見日報上記的北邊軍務麼?這些統兵大帥從政局員,平日養尊處優,位高望重,國家的民脂民膏,不知被他消耗了幾許,他們平日專媚上台,不恤國本,其存心已可概見。果然到了敵人壓境之際,不戰潛逃,喪師辱國,反在青樓中遊玩,這等人尚有人心麼?你說氣骨,氣骨在那裡?幸虧聖恩寬大,不即誅戮,據情理論之,立時碎剮,罪及全家,亦不為過。」子嘉道:「他們目下稽誅,聞得暗使了多少銀錢,這個信確麼?」秋鶴道:「無論確與不確,身雖不死,眾心已共誅之。老兄這人,弟係初交,不敢說定。此番交淺言深,不得不忠告一番,若照昨日這等所為,將來有了威權,就是若輩一流。現在人微言輕,無可施展,不過跡近無賴,弟真心奉勸,總要痛改前非,就是貧窮也要做一個清品。」子嘉冷笑道:「兄的說話,果然懇切,但弟從不才,無賴二字,也當不起。至於他日得志,自知福分才具,皆不能赴。但流入奸黨,足下如何看得定呢?」秋鶴道:「這話弟推其所極,全身軀以保妻子,災百姓而負朝廷,恐或不免此弊。為是要好,說出這些直言,要求閣下痛改,不負交好一場。」子嘉冷笑道:「弟與君總是朋友,弟苟不德,君亦未必可算純人。今日這番議論,真所謂躬自薄,而厚責於人了。」秋鶴正色道:「弟剖肝瀝膽之言,已盡寸心,怪不怪由你。朋友之交,可疏可密不過我韓秋鶴不識時務,你能信便往來往來,不信也就罷了。」子嘉冷笑道:「閣下景星慶雲,雖封疆大員,亦仰如山斗,弟安敢不附末光?冀將來照應照應,但既自稱巨擘,何以所如輒阻,到這回子還是諸生呢?」這句話把秋鶴說得怄了氣,說:「井底之蛙,藩籬之■,真是不可救藥。我今日還有要事,你也休來絮聒,我也不爭這種猥鄙朋友,就此絕交罷。」說著把東西歸了一歸,走出來,喚伙計說:「吾要出去,你在裡頭看好,等他去了,你把門鎖好了罷。」於是一逕走了。把麥卵胞氣得發昏,自思不過昨日的洋元未曾還他,把我這等奚落,可恨可惱。這時候也只得出來,愈想愈恨,我好意今日告了假,要同他逛逛,他竟仗著陽家的勢,這等無禮,我將來必定要報他一報,才消得我胸中的惡氣。又想道,昨日受了娼婦的瘟氣,今朝又受他的侮辱,我若饒了他們,不算好漢。自此處心積慮,懷恨難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