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回 黄莺诉冤报恩

  徽州府婺源县,有一人姓童名施恩,为人朴实善良。一日,带银二百余两,往南京买卖。行至芜湖地方,路遇轿夫名张招前来叫曰:“客官抬轿去?”童施恩曰:“我有行李在此,正欲顾轿。但我是个客人,要个老实的当者方好。”张招曰:“客官不必忧虑,我等乃是老实之人,我自为客官担带,你只管坐轿便是。”施恩忖他是久惯轿夫,想亦停当,遂乘轿前行。未及五里,见一猎者,手执数个黄莺来,施恩问曰:“这几个黄莺肯卖否?”猎者曰:“正是要卖的。”童施恩遂问买之,旋即放生。不想银包开时,被张超、张才二人看见,见其中有一、二十两之多,兄弟遂生心曰:“银包里尚有得那多银,这皮箱内不知几多了。”兄弟便起奸心,抬至一深林,四边寂寥,杳无人迹,张才遂腰间取出一斧,从童施恩背后劈着,一斧中其头脑,施恩跌倒在地,血流涌出,即时气绝。张招二人,把其身尸埋在林里,将皮箱并银包尽行取去。踪迹甚密,人莫知者。
  次日清早,海公坐堂,忽见数只黄莺,在檐前哀鸣不止,又飞集庭中,又飞入堂前,叫声悲哀凄惨,似有鸣冤之意。海公见其若是,心下却有戚然之意。乃谓手下曰:“看这数只黄莺,声声悲惨,莫非有大冤枉?”其叫声愈惨。海公曰:“若果有冤,我命手下随你去。”即差张权跟随鸟去,待有下落回报。其数只黄莺,飞有十里之地,即停宿路傍,以待张权。乃走上三十里,见一深林,数黄莺即飞入林中,一新土堆上,大声悲鸣,张权惊得胆落魂丧。张权既见土堆,随走回报,具说一番。其数只黄莺亦复集庭前,点头哀噪。海公曰:“此是冤魂,不必疑了。”即叫手下人等,跟我同至土堆,相验实迹。立即起行。”海公去到深林,开土堆,只见一尸埋不多久,正翻掘时,见有一斧在傍,盖张招兄弟埋童施恩时慌慌忙忙,忘记堕落一斧在此也。海公令取斧,其柄上有记号,云“张才置”。海公随即回衙。彼夜三更时候,见一人颜色憔悴,披发行泣。因前跪曰:“大老爷做主。”海公曰:“你是何人?有何冤苦?”其人曰:“小人冤家,正是柄上记号的名字张招、张才兄弟也。”言罢放声大哭,起身而去。
  次日,海公出堂坐定,随分付手下,将深林附近人家,乱拿数个人来。差人领命,忙忙前去。到深林左近地方,有一村,人烟只有几十余家,俱是抬轿营生。差人即乱拿三、五个到官跪倒,海公问曰:“你等作何生活?”皆应曰:“扛轿为生。”海公曰:“你既以扛轿度活,何得假此为由,害人性命,谋取财物?”皆应曰:“不敢。”海公曰:“你现五日内,谋死一个客人,埋在深林里,还不肯认耶?既不是你们谋死,你等可各将姓名一一报来。”众因通报名姓,果有张招、张才之名,海公随即差人去拘张招、张才。顷刻拘到。张招兄弟心胆惊慌;面无血容,初间诘问,尚不肯服,海公大怒,命取刑具,吓得张招、张才心亦慌乱,无辞抵应,只得将前日童施恩买黄莺放生,银两出现,小人因之起心,将他谋死,一一情由,从头招认。只见勘问之时,数只黄莺突飞入堂前,号鸣哀惨,仍飞集张招头上,及其招认之后方去。乃知此数只黄莺,即前日施恩所放生者也。张招、张才既审谋财害命,所供是实。
  海公判
  童施恩慈心,既捐金以全鸟,张招、张才,奸心凶狠,反利物而害人。深林之鬼莫伸,冥途多恨;堂檐之鸟如诉,冤债稍酬。倘此数鸟不逢童施恩,难脱一时微厄;抑童施恩不得此黄莺,何雪百恨深冤?蠢鸟无知,尚明报本,生人有觉,何忍行侥?怨未雪,而鸣庭悲伤,鸟情何切;仇已报,而飞集方息,鸟义何深!非人为鸟死,鸟为人伸矣!张招、张才不合谋死童施恩,劫其财物,律所不逭,各拟上刑,永无兹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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