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岛(779-843),唐代诗人。字阆仙,一作浪仙,范阳(今河北涿县)人。诗以五律见长,注重字句锤练,刻意求工。与孟郊齐名,有“郊寒岛瘦”之称。
“云深不知处。”贾岛的“推敲”不仅着眼于锤字炼句,在谋篇构思方面也是同样煞费苦心的。此诗就是一个例证。明明三番问答,至少要六句才表达的,贾岛采用了以答句包赅问句的手法,精简为二十字。这种“推敲”就不在一字一句间了。
这首诗的抒情特色是在平淡中见深沉。一般访友,问知他出,也就自然扫兴而走了。但这首诗中,一问之后并不罢休,又二问三问,这三番答问,逐层深入,表达感情有起有伏。“松下问童子”时,心情轻快,满怀希望,“言师采药去”,答非所想,一坠而为失望:“只在此山中”,在失望中又萌生了一线希望;及至最后一答:“云深不知处”,就惘然若失,无可奈何了。
造型自然,色彩鲜明,浓淡相宜,郁郁青松,悠悠白云,这青与白,这松与云,它的形象与色调恰和云山深处的隐者身份想符。而且未见隐者先见其画,青翠挺立中隐含无限生机;而后却见茫茫白云,捉摸无从,从造型的递变,色调的先后中也映衬出作者感情的与物转移。
贾岛是大家熟悉的唐朝著名的苦吟诗人,提起他,我们自然会想到他的名句:“鸟宿池边树,僧推月下门。”为了是用“推门”好,还是“敲门”好,他费尽心机。因此,在一般人的心目中,只知道贾岛炼字上的工夫,其实,炼字并不能概括他诗歌创作的特点。《寻隐者不遇》信笔所之,脱口而出,句句明白如话,字字平淡无奇,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挑出来推敲、玩味的。然而,正是这“明白如话”,“平淡无奇”,形成了这首诗最大的特色:含糊其辞,妙在其中。
明白如话的诗,又怎么会是含糊其辞呢?它的妙处又在何处呢?除诗题外,全诗只有区区20字,却涉及到三个人物:寻者、童子、隐者。从诗题可以看出,诗中的主角应该是隐者,因为他是“寻”的对象,是诗歌主要描述的人物。可是,诗中的前两句,写诗人与童子的一问一答;后两句寓问于答中,四句诗对隐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明确交待:其身份、气质、品格等等,都深深地隐在诗句的背后。这不是含糊其辞吗!
然而,正是这“含糊其辞”,给读者留出了发挥想象的空间。只要细心地品味诗句,你不难发现隐者若即若离,时隐时现,活跃在诗句营造的画境深处。深入一想,诗中的古松、白云、青山、童子、草药,哪一样不与隐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呢?他身居云山,远离尘世,与青松做伴,与童子相依,采药为生,济世活人,其超凡的隐者身份,高古脱俗的气质,闲适高雅的品格,在含糊其辞的诗句之中,在隐隐约约的画境深处,飘然显现。可见,写人不见人,却又在字里行间飘忽闪现,正是“含糊其辞”的妙处。
诗人写人物含糊其辞,表达自我感情时也颇为“含糊其辞”。按照常人的心理,寻人不遇,多多少少都会在心里激起情感的波澜:或渴望、或失望、或激动、或怅惘。而诗人面对“寻”而“不遇”,诗句中没有一句明确表示情感话语,淡淡而入,淡淡而出,仿佛一切与已无关。古人云“诗言志”。志者,心声也。没有诗人的感情能成为一首诗吗?当然,诗人不是没有感情,只是表达得“含糊”而已。
其实,诗人的内心并非古井止水,波澜不惊。“松下问童子”,一个问字,就透露出诗人饱含仰慕之情,满怀希望而来。而童子的“言师采药去”,答非所想,满怀的希望一下子坠入失望,感情起伏跌宕,真如从沸点降至冰点。继而“只在此山中”一句,又使失望之中萌生了一丝希望:隐者没有远去,或许还有见面的可能。可是“云深不知处”又让人迷茫:云海漫漫,深远飘渺,隐者究竟在什么地方呢?一问一答,几起几伏,曲折尽情地表现了诗人的内心波澜。最后,借助“云深不知处”的画面,任读者去眺望,去探求,去咀嚼……从迷蒙的画面中,去体会诗人心中那一丝寻而不遇的惘然若失之感,得出自己的感受。这岂不是含糊之极,又清楚之至吗?
言简方可意长,含糊才有余韵。所谓“含糊其辞”只是一种“含蓄”的表述手法。《寻隐者不遇》中,诗人用明白如话的诗句,表达“含糊其辞”的意象,是他苦心孤诣的追求,这或许正是这首诗成为千古传诵的一条重要的原因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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