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胃

清代:张璐

金匮云。问曰。病患脉数。数为热。当消谷引食。而反吐者。何也。师曰。以发其汗。令阳微膈气虚。脉乃数。数为客热。不能消谷。胃中虚冷故也。脉弦者。虚也。胃气无余。朝食暮吐。变为胃反。寒在于上。医反下之。今脉反弦。故名曰虚。

凡脉阳盛则数。阴盛则迟。其人阳气既微。何得脉反数。脉既数。何得胃反冷。此不可不求其故也。盖脉之数。由于误用辛温发散而遗客热。胃之冷。由于阳气不足而生内寒。医不达权通变。见其脉数。反以寒剂泻其无辜。致上下之阳俱损。其脉遂从阴而变为弦也。上之阳不足。日中以前。所食亦不消化。下之阳不足。日暮以后。阳亦不入于阴。而糟粕不输于大小肠。从口入者。惟有从口出而已。故曰胃气无余。言胃中之阳气。所存无几。所以反胃而朝食暮吐也。

寸口脉微而数。微则无气。无气则营虚。营虚则血不足。血不足则胸中冷。

上条以汗下之故。而致病脉若此。此条以上焦营卫不逮。亦致反胃之证。故不复叙。唯言脉之阴阳本象。今微而数。微乃失阳之象。数乃失阴之体。奚止客热而已。胸中者。营卫之海。营卫虚。不统于胸中。故胸中冷矣。夫营卫之气。出入脏腑。健运周身。本生于谷。复消磨其谷。营卫非谷不充。谷非营卫不化。所以胸中冷者。亦必致胃不纳谷也。虽然。当以正气不足论之。若以热治寒。不惟反助客热。且复耗其气。损其阴矣。世人治是病。非丁、附则姜、桂。孰知正气为何如哉。

趺阳脉浮而涩。浮则为虚。涩则伤脾。脾伤则不磨。朝食暮吐。暮食朝吐。宿谷不化。名曰胃反。脉紧而涩。其病难治。脾气运动。则脉不涩。胃气坚固。则脉不浮。今脉浮是胃气虚不能腐熟水谷。脉涩是脾血伤不能消磨水谷。所以阳时食入阴时反出。阴时食入阳时反出。盖两虚不相参合。故莫由转输。下入大小肠也。河间谓趺阳脉紧。内燥盛而中气衰。故为难治。可见浮脉病成。必变紧脉也。况紧而见涩。明是亡血之象。上脘亡血。膈间干涩。食不得入。

下脘亡血。必并大小肠皆枯。食不得下。故难治也。

呕而脉弱。小便复利。身有微热。见厥者难治。四逆汤主之。

谷入于胃。长气于阳。脉道乃行。今胃不安于谷而成呕。呕则阴气不资于脉。故脉弱。弱则阳气虚不能充于内外。下焦虚。则小便自利。上焦虚。则浊气上升。逼迫其浮阳于外。外虽假热。内实真寒。证成厥逆。顷刻决离而不返矣。治之诚难。非四逆汤不能挽回也。

诸呕吐。谷不得下者。小半夏汤主之。

诸呕吐。谷不得下。指暴病呕吐而言。故以半夏、生姜涤除胃中痰饮。水谷自无阻碍矣。

胃反呕吐者。大半夏汤主之。

胃反呕吐。为脾胃气虚而饮积。故用半夏之燥湿。即兼人参以补胃气也。蜜者性滞滋湿。用之何哉。以胃之上脘燥。故食难入。虽食亦不得下中脘。用之以润胃燥。扬之水者。佐蜜以润上脘之燥也。

胃反吐而渴。欲欲水者。茯苓泽泻汤主之。

胃反吐。津液竭而渴也。欲饮水以润之。无小便不利而用泽泻。何哉。观外台以此治消渴脉绝。胃反呕食。则知水虽入而不散于脉。脉之阴体绝矣。泽泻者。不惟利膀胱之溺。亦能引桂、姜之辛入膀胱。行布水精于五经。故凡渴欲饮水者。多用行水之剂。岂独防其水停而已哉。正欲行水布散经脉。滋润表里。解其热郁耳。茯苓之淡行其上。泽泻之咸行其下。白术、甘草之甘布其中。桂、姜之辛开其道。通其气。导其水。以令四布而和营卫也。

反胃系真火式微。胃寒脾弱不能消谷。朝食暮吐。暮食朝吐。或一两时而吐。或积至一日一夜。腹中胀闷。不可忍而复吐。虽曰脾胃虚寒。然致病之由。必有积滞于内。千金治反胃初起。用金匮茯苓泽泻汤。去白术换干姜。加人参、橘皮、大黄、青竹茹。得利。去大黄。为胃虚反食。下喉便吐之主方。若吐出原物。酸臭不化。此饮食入胃。既抵胃之下脘。复返而出也。宜理中汤为主。甚则加丁、附、川连。若脉数而邪热不杀谷。乃火性上炎。多升少降。应与异功散加沉香、川连、归、芍、生地。食物之后。冷涎不已。随即反出。或心腹觉疼。藿香安胃散。或六君子加丁者、藿香。咽喉阻塞。胸膈满闷。暂用香、砂、枳、朴以开其结滞。然破气药过多。中气因而不运。异功散加香、砂使气旺自能运化。气滞痞塞实痛。平胃散加藿香、砂仁。胃虚中气不运而噎塞者。四君子加黄 、橘红、砂仁。反胃而渴欲饮水。金匮茯苓泽泻汤。千金去白术、生姜加半夏。小便不利。桂苓丸加半夏、泽泻、甘草、生姜作汤服。虚人反胃多渴。七味白术散。反胃食入一日半日。吐出如故。乃胃气虚弱而有痰。不能消化。随气逆上也。二陈加丁香、藿香、鸡内金。虚。加白术、炮姜。大便燥结。久闭不通。似属血热。不可顿攻。止可清热润燥。小制汤丸。渐次加之。关扃自透。开关利膈丸。然服通利之剂过多。血液耗竭。转加闭结者。宜用人参固本丸料煎膏。时时服之。胃反上气。食即吐出。属热者。千金用芦根、茆根等分煎服。不应。加竹茹、生姜。反胃倦怠无力。垂死者。以人参一二两浓煎。加姜汁顿服。属寒者。加桂附少许。下焦虚寒。不能生土。食久反出。用附子一枚。切去尖上一片。镂成一孔。入丁香四十九粒。仍将切下者掩上扎定。捣取生姜自然汁煮熟焙干为末。每用一匙置舌上。徐徐以津唾送下。若烦渴则频与糜粥。忌油腻生冷。此孙兆秘传。累效。虚甚者。加人参一两驾驭之。郁悒失意人。或孤寡。初起自当舒郁。逍遥散。久之必兼补养。归脾汤。命门火衰。不能生土。食久反出。其脉沉迟。八味丸加丁、沉。间进黑锡丹。精衰不能蒸腾于上。咽喉闭塞。水谷艰进。强食则吐者。六味丸加肉桂、五味。不应。加沉香、砂仁。有阳虚不能统运。呕逆便秘。用人参、大黄、附子攻之即通。然真气竭者。终不可救。瘀血在膈。阻滞气道而成者。代抵当丸作芥子大。服二钱。去枕仰卧。细细咽之。但饮热汤及椒、姜辄呃者。即瘀血也。反胃而胸中嘈杂不宁。或作或止。其人懊 。面上有白点者。作虫积治之。丹方。治噎膈反胃。用虎酥炙为末。每服二钱。独参汤送下。或猫胞一具。炙脆为末。稍加脑、麝。陈酒服之。虎啖生人。猫食生鼠。其性则一。故可代用。若胃中寒痰。不能纳食者。狗宝为末。每服五七分至一钱。陈酒服之。以上三方。轻者一服。重者三服。剧者不过七服。后以理中、四君、八味等调之。又方。用陈香橼一枚。去瓤。入生姜汁拌生附子末一两。外以姜滓。湿纸裹煨。 透焙燥为末。每服五七分至一钱。浓煎独参汤服之。此孙兆变法也。反胃初愈。切不可与粥饮。每日与独参汤。少加炒陈米。不时煎服。旬日后方可小试稀糜。往往即食饭者。多致复病而危。凡反胃而致大吐白沫如鸡子清者。是肺胃俱虚。矢如羊粪。则大肠血槁。即大补气血。终亦必亡而已。

〔诊〕 胃反脉数无力为血虚。脉缓无力为气虚。数而有力为有热。数而滑疾为有痰。紧而滑者。寒饮上逆。小弱而涩。血虚胃反。寸紧尺涩。其人胸满。不能食而吐。吐止者为下之。故不能食。设言未止者。此为胃反。故脉微涩。滑伯仁治一妇反胃。每隔夜食。至明晚皆吐出不消。其脉沉而弱。他医以暖胃药罔效。滑迟疑未决。一日读东垣书。谓反胃有三。气积寒也。上焦吐者从于气。中焦吐者从于积。下焦吐者从于寒。脉沉而迟。朝食暮吐。暮食朝吐。小溲利。大便秘。为下焦吐也。法当通其秘。温其寒。复以中焦药和之。滑得此说。遂以萸、茴、丁、桂、半夏。二十余剂而安。所谓寒淫所胜。平以辛热也。

石顽治汤伯干子。年及三旬。患呕吐经年。每食后半日许。吐出原物。全不秽腐。大便二三日一行。仍不燥结。渴不喜饮。小便时白时黄。屡用六君子、附子理中、六味丸。皆罔效。日滨于危。逮后延余诊之。其两关尺弦细而沉。两寸皆涩而大。此肾脏真阳大亏。不能温养脾土之故。遂以崔氏八味丸与之。或谓附子已经服过二枚。六味亦曾服过。恐八味亦未能克效也。余曰不然。此证本属肾虚。反以姜、附、白术伐其肾水。转耗真阴。至于六味。虽曰补肾。而阴药性滞。无阳则阴无以生。必于水中补火。斯为合法。服之。不终剂而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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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璐(1617~1698),字路玉,号石顽老人,吴江(今属江苏吴县)人(《清史稿》载江南长洲人)。祖父张少峰曾在明代为官。张璐少年时攻举子业,后因明亡清兵南下,避战乱于太湖“洞庭山中十余年”(《清史稿·卷五零二》),因此弃绝科举而专心于医药学,至1659年(顺治己亥)返回故里行医与著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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